春风再美也比不上故乡的那片土地
八月的最后一夜,我是在罗岭乡下度过的,心情和窗外的明月一般,浅浅淡淡,清清凉凉。我想中年人的状态一直保持这样的平静,应该算是很健康了。
有人说:你那个罗岭乡下有什么好?农村阴气可重了……
当时不知作何回答,现在倒想起李宗盛的一段歌词: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最初呼吸的地方,像初恋,想起来是清凉的薄荷糖味,有点甜,有点旷远,有非同凡响的神奇魅力。
为了将这份美好持久的维系,每每回家,都是暗里明里的嘱咐老父亲,要搞好邻里关系,远亲可不如近邻啊!
与其担心父亲性情耿直,不小心得罪人,不如说是我需要那份和谐的氛围,给我的心灵以滋养,那如沐春风的感觉,能够荡涤我一身的疲惫。
我没有将这份感受告诉任何人,因为不一定有人懂,这世间缺的是感同身受。到了一定的年纪,只求心境平和,已不再过多苛求认同感了。
黄昏时,坐在屋檐下乘凉,和父亲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穿堂风吹过,感受到阵阵清凉,秋天,像是一下子聚拢到身边,一切便有了远意。
燕子在头顶徘徊盘旋,不时地“唧唧”叫着,不知是因我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让它起了戒心的缘故,迟迟不肯归巢。
记得去年燕子没来屋檐下做窝,据弟弟讲,父亲嫌鸟屎太脏,拉在门头上难以清洗,趁燕子南归时,大概动了前一年的燕屋……
自然界的生灵何其敏锐,他人的一个小小举动,于它便有了意会,去年一年,真的再没见到燕子低徊浅唱的身影。
心下有点失落,遂告诉父亲,燕子是吉祥物,以后可不能再驱赶了。没想到,今年竟真的又在屋檐下做起了窝,我又开始听到它们熟悉的歌声了。
坐在我家的大门口,一眼就能看见远处黛青色的莽莽大龙山。儿时,总是很困惑,不知翻越陡峭的大龙山,那边是怎样的风景?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却又喜欢上了独坐小楼,透过中年逼仄的缝隙,看风看雨,静听流年似水。
宁静的乡村,一声虫吟,一句燕呢,还有那条上了年纪的老狗,“汪汪”叫上两声,就能把村庄的那份寂静拉得更加深远。
现今,乡下住的一般都是些老人,儿女为了谋生,常年不在身边,因此,他们学会了互帮互助,同时,也因他们顽固的一些思想作派,而导致的矛盾,也会不间断的发生。
我们队的王大娘已有八九十岁高龄,现如今,自理能力越来越差,邻居双莲嫂子每日炒好菜都会送到她家,这样一来,老人只要煮点饭就行了,为她的行动不便真是省了不少事。
老屋里连生哥哥老毛病犯得严重时,二娘会主动为他洗衣送饭,传递着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和善意。
要知道,他(她)们都是一些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也许他们没听过“抱团取暖"这个词,但是他们是真正走在“抱团取暖"路上的一批老人。
父亲说,84岁的三姨,如今太难了……那日,他去罗岭街上,买了一只番鸭,一条鱼送去三姨家,说是走亲戚,其实就是为了给三姨改善一下伙食。
早年,有出息的大表哥尚在人世时,每年贴补家里生活费用不少,三姨的日子还算好过。
这几年,小表哥身体不好,一直没出门赚钱,表嫂在家闹的厉害,八十多岁的三姨还要扛下一切生活日常,听来真是心寒。
“贫贱夫妻百事哀"啊!落在生活深处的都是物质基础,怪谁呢?
我在秋日的黄昏后,听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像电影里一帧帧的短片,迅速滑过我的脑海。
同学说,你写个长篇吧!就写这方土地上发生的故事,那些家长里短,那些爱恨情仇,那些永远消逝的生命,譬如我们的母亲。
也许吧!故事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显得都是独一无二,而放进时间的长河里,由别人看来,幸或不幸,大概也都差不多吧!
正如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篇语:“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把这句话按在我们每个人的个体命运上,也是莫过于此!
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那片土地上的人,一条河流,或者一座山丘。即便一束芦花,一架豇豆藤,轻易就会唤醒我心底日渐黯淡下去的灵光。
于是,我像被打了鸡血,被逼迫着没完没了的写下去,滔滔不绝的述说。有意义吗?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只是喜欢这样状态的自己吧!
我看过龙应台这样一句话,流星其实一直在那里,谁看得见、谁看不见,唯一的差别只在于:你有没有为自己保留一片孤独宁静的田野。
我的孤独宁静的田野,应该是乡下的老屋,门前的田畈,龙山凤水吧!其实一切很平常,可带给我的感受,却像是母亲的手在轻推着摇篮,而我就是摇篮里那个安宁的婴儿,因为满足,所以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