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迦派的炫目时光:杀人逾万的止贡寺之变
原创白发布衣的藏地读行2020-11-29 09:02:10
《西藏的教派时代》第十二篇:
萨迦派被蒙古人的手托上云端,不代表人人心里都折服,即便八思巴尽力操作,为萨迦政权稳固基础,但挑战者却依旧不断冒出来。
1280年,八思巴在萨迦寺圆寂,马上便有人发起了挑战,这个心有不甘的巨头,便是位于前藏的止贡噶举派。
止贡噶举派于1179年创立,在创始人止贡巴· 仁钦贝的带领下,教派势力发展得异常迅猛。
这个强大的教派势力,甚至发动过5万多名信徒,徒步奔赴冈仁波齐朝圣。这支浩浩荡荡的朝圣大军,震惊了阿里地区的国家,止贡派也成功在西部站稳了脚跟,成了阿里的主流信仰。
按照《直贡法嗣》的记载,止贡派当时的信徒数量多达14万人。
在《萨迦派的炫目时光:元朝时期西藏人口的估算 》里曾提及,当时西藏的总人口尚不足百万,而止贡一派便坐拥两成人口。
如果记载属实,“山皆止贡山,坝皆止贡坝”的歌谣,也算实至名归。
止贡派的强大,甚至到了蒙古人都动心思的程度。
1240年,阔端派将领多达那波领兵入藏,在旁多(林周县)与噶当派爆发了流血冲突,止贡派的行政首领贡巴释迦·仁钦,也遭到了蒙军逮捕。
止贡贡巴的地位,有点像上篇介绍的萨迦本钦,是负责教派俗事的首领。
多达那波以此逼迫止贡派合作,但被京俄(止贡派宗教领袖)婉拒,但作为释放贡巴的筹码,止贡派献上了前藏的户籍名册,以示臣服。[1]
在谈判中,京俄推荐了萨迦班智达,作为凉州会盟的人选。
估计,他想甩锅给萨班,毕竟在当时的蕃人看来,蒙古人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
从这个举动其实可以看出,止贡派至少在这个时候,并未将萨迦派当成主要竞争对手。
但止贡京俄看错了形势,萨迦派借此良机一飞冲天,成了蒙古帝国在西藏的代言人。
可不久后转机出现,止贡派似乎有峰回路转的苗头。
蒙哥成为大汗后,开始将西藏的土地分封给各蒙古王公,实力最强的止贡派,也纳入了蒙哥麾下。
在《朗氏宗谱》的记载中,止贡派成了西藏的头领,前藏、羊卓、阿里的官员,都由贡巴亲自任命。
因此《直贡法嗣》中有,“止贡派统辖整个西藏”的说法。
从此两个志在全藏的教派,开始了明争暗斗的博弈。
拿回了主导权的止贡派官员,居然在萨迦寺内纵马奔驰,还在寺内大铜锅里饮马。[2]
面对这种公然的侮辱,萨迦派也只能默默吞下。
但止贡派也没乐呵多久,蒙哥在合州钓鱼城的意外死亡,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政治格局。
忽必烈在与亲兄弟的真人PK中获胜,西藏的天又翻了过来,萨迦派凭借八思巴二度起飞。
等到八思巴开始划分十三万户时,止贡派挨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羊卓地区被干净利索的从止贡派手里割除,甚至和止贡关系密切的帕竹噶举派,也丢了阿里地区。
止贡派连续不断派人入京申述,要求中央政府裁决萨迦派违法。
他们的理由是,蒙哥时期册封的止贡万户辖区,便包含羊卓地区。
事情闹大了以后,萨迦派本钦(释迦桑布)、格西(仁钦尊追)、仁波且(顿楚)三人入京申辩。
最终的结果,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忽必烈是肯定不会给止贡派翻案的。
当年止贡官员依仗蒙哥的支持,可不是一般的飞扬跋扈,那个饮马萨迦寺的多吉贝,吐沫都喷到了忽必烈的脸上。
但考虑到止贡的势力,忽必烈还是保留了万户的待遇,总算比噶玛噶举派的境遇好得多。[3]
发现忽必烈指望不上,止贡派开始寻找能够抗衡的力量,很快便和窝阔台王系的势力走到了一起。
正在此时,萨迦内部的贡嘎桑布之乱爆发,站在一边看热闹的止贡派发现,萨迦也不是铁板一块。
再加上,八思巴和萨迦座主相继去世,接任的达玛巴拉只有14岁,这让止贡派顿时感觉有机可乘。
1280年,达玛巴拉接任帝师时,止贡派内部因座主的接位人选,爆发了“布多堆普之争”。
萨迦派希望借此在对手阵营里掺沙子,但遭到了止贡派的激烈抵抗,直接暗杀了萨迦青睐的人选(萨迦弟子)。
萨迦派对此异常愤怒,向蒙古断事官提起了控诉,两派在蒙古官员面前,从互喷发展到真人PK,最终演变为军事对抗。
1285年(至元二十二年),止贡贡巴(衮多仁钦)引西蒙古汗国军队入藏。驻藏蒙军联合各万户军队,在阿里与侵略者对峙了5年。
在这段时间里,止贡派估计感觉背后有人,扬言要让全藏人口都成为属民,并宣称“现在的萨迦派能够这样当权…是过去我们止贡派所挣下来的。”[5]
1279年,元朝从南宋的泥潭中拔出脚来,忽必烈马上开始调动大军,对西藏的挑战者给予强硬回击。
王子铁木儿不花挥师南下,萨迦本钦(阿迦仑)调动大批差役全力配合。
《五世达赖喇嘛传》记载,“止贡请来上部霍尔(西蒙古)的军队进攻,大皇帝派铁木儿不花率领的蒙古骑兵进藏援助,与萨迦本钦的十三万户军队配合行动,一举歼灭了上部霍尔的军队。”
止贡贡巴和西蒙古王子在决战后遭到处决,铁木儿不花麾下的蒙军,占领了大量止贡派辖地(隆子、加查、朗、工布江达、曲松、桑日、措美、错那、洛扎等地)。[6]
萨迦本钦请蒙军攻入直贡峡谷,将止贡派主寺(止贡梯寺)付之一炬,1万多僧人信众被杀。
这就是震惊全藏的“止贡寺之变”,又称“止贡林洛(意为寺院之变)”。
主寺被焚后,止贡法座只能带着残余逃到工布的绒波地方。[7]
在康区也展开了对止贡派的清算,八邦寺及其属寺先后被毁,复建后直接改宗萨迦派。
这时的止贡派眼看着就要被历史淘汰,但就在哀鸿遍野之时,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站了出来。
有时不得不承认,信仰是种坚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
即便是泰山压顶,也不能阻挡它倔强的盛开。
一个名叫日巴那波的勇士,收拢了逃散的士兵,在群山之间发出了抗争的怒吼。
据说,他派士兵在路上打劫商队,逼着商人将申诉书去大都。
最终,元朝做出了妥协,同意了复建止贡梯寺。
其实,忽必烈也没有将止贡派连根拔起的意思。最明显的证据便是,止贡的万户名头一直没有取消。
之所以,有如此考虑大概是因为,止贡寺之变导致前后藏的力量对比,发生了严重倾斜。
任何一个幅员广大的地区,都会很自然的产生“双都现象”。
将中国的北京与上海,美国的加州与纽约,意大利的罗马和米兰。
“双都”或明或暗的竞争,两边人民互相看不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拿西藏来说,前后藏之间便一直存在某种难以言喻的关系。
这种既依存又疏离的关系,不但存在于蒙元时期,在格鲁派的班禅、达赖两个活佛系统间也存在。
很多藏文史料都将前后藏的关系,形象的比喻为“乌鸦和猫头鹰的关系。”
止贡寺之乱沉重打击了前藏的教派势力,但这未必代表对元朝管控西藏有利。
作为后藏的代表,即便萨迦派最风生水起之时,在前藏的影响力也相当有限,噶举派(噶玛、帕竹、止贡、达隆、雅桑)一直都是前藏信仰的主流。
忽必烈虽然喜欢用棍子来“以德服人”,但也不能为了萨迦,便将所有噶举势力一锅端掉。既然如此,保留一个元气大伤的止贡派,也不是不能接受。
另外,止贡之变的兵祸,严重摧残了西藏民生和驿路系统。
《元史》记载,1292年九月,乌思藏宣慰司上奏:“止贡反后,驿站遂绝,民贫无可供。”
所以,忽必烈可能感觉,再这么闹下去成本太高,不符合元朝的利益,差不多得了。
但止贡僧人所写的《直贡法嗣》显然不能这样描述,对他们来说“抗暴斗争”是主旋律,有必要大书特书,一定是因为自己的主动抗争,逼着大皇帝收了手。
这种动乱之后,止贡派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力出头挑战萨迦派。
在这段属于萨迦派的甘美岁月里,没有一片云朵能遮挡旭日暖阳,但就在炫目阳光之下,一直蛰伏的帕竹噶举派,却在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他们教史上最重要的人物登场。
大司徒绛曲坚赞即将登上舞台,一举终结萨迦派的炫目时代。
参考书目:
[1]、《西藏历代的边事、边政与边吏》_张云;
[2][6]、《元代西藏“止贡之变”及相关问题考释》_张云;
[3][5]、《宋元时期西藏止贡噶举派历史研究》_杨兰兰;
[4]、《论西藏政教合一制度》__东嘎·洛桑赤列,陈庆英译;
[7]、《萨迦王朝的兴衰》__丹曲;
文末福利——中国国家地理《发现系列》图书,全部五折销售!
使用说明:
1,用“手机淘宝App”扫描二维码进入《发现系列》专题页面
2,领取优惠券,该优惠券可以用于本专题页所有图书
3,每单限用一张,如购买多本图书,可以多次领取优惠券分别下单
详解历史细节,厘清来龙去脉,视角不同的中国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