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B群访谈No.14丨龚晓明：医生在互联网+时代如何成长？
【嘉宾介绍】龚晓明医生，中国妇产科自由执业第一人，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医学博士，中国妇产科网、风信子创始人。2013年被评为新浪微博10大最具影响力医生，微博粉丝如今已达74万，成为医学界名副其实的微博“大V”。当微信逐渐风靡中国社交网络 ，龚晓明又成为国内第一个开通微信公众账号平台的职业医生，利用微信公众平台给粉丝科普妇产科知识。
我是协和医科大学毕业的，1998年到2013年间在北京协和医院工作大概15年时间，之后在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工作了1年半时间，今年2月份之后开始自由职业。早在2013年,我在协和时就开始多点执业了，而在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的时候重点放在多点执业上，我个人是妇产科医生，同时对医疗信息化和互联网医疗的结合非常感兴趣。
医疗应该交给市场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协和，这和我个人对医疗的感受有很大关系。12年的时候我在美国呆了一年左右的时间，第一次去克利夫兰诊所对我的冲击特别大，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们的挂号大厅，在那里一点都看不到我们国内医院的拥挤。作为全美排名第二的医院，它和协和的区别是值得深思的。
在协和工作的时候，我经常在思考，我们所面对的问题就是中国医疗目前存在的问题。首先三甲医院医生工作非常繁重，但收入大家都不满意；其次医患冲突时有发生，医生安全不能保证；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针对这些情况，有的人说中国人太多了，中国的老百姓太叼了，医生太忙了，政府不管我们，这些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原因呢。
我个人思考下来，出现这些问题的主要原因是医疗被管制得太厉害了。其中核心的表现是，公立医院里边医疗服务的价格都是政府定的，而这种定价并不准确。个人认为医疗定价应该交给市场，就好比我们去餐馆吃饭，市场相应有定价，如果这个餐馆的价格比市场定价高很多，我们肯定不愿意去消费，市场在这方面比我们聪明的多，所以引用朱恒鹏老师的一句话就是，“政府想要定价那是定不准的，只有交给市场来定才比较好。”
医患纠纷之所以时常发生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定价不准，廉价的医疗服务劳动背后肯定面临着医疗服务不足。当你非得压低价格购买服务时，就像你非得用100块住五星级酒店的时候，当服务商无法供应成本的时候就只能想其他办法降低成本了，同时医疗也是类似的，过度医疗产生的矛盾根本原因是医疗没有市场化。
公立医院：教育、科研、基本保障
社会医院：市场化机制
在克利夫兰的时候，当我第一次走进他们手术室时感觉非常吃惊，主刀医生竟是培训中的fellow，而他的导师在旁边做助手，还有一个住院医师也是助手。这跟国内的情况差别很大，基本所有的病人治疗都是围绕着专家来转，而所谓的培训机制是年轻医生作为助手在主刀医生旁边看，专家每天做大量的工作，疲累不堪而年轻医生想做些事情却往往没有机会。而国外的医生或者专家服务又去哪里呢，大家可以去诊所看看，也就是街边医生自己开的诊所，很多手术都是在诊所当中进行的，所以在国外医疗服务方面，很多医生都是自己的主人。
从国外回来以后，我个人感觉，未来医疗的改变方向是：该市场的交给市场，该公益的由国家来提供服务兜底。医生们可以开诊所也可以做其他市场化服务，当然也不用担心公立医院的医生全部跑到外边开业。国外的例子就可以借鉴，例如在美国，当医生在外开诊所可以获得100万收益时，如果哈佛给医生70万的薪酬，也会有很多医生选择去哈佛，因为他们在得到报酬同时还可以利用资源做事情，招学生做研究等等，所以市场的价格是合理的，医生方面也不用担心，在公立医院也是有人在的。
而我们的公立医院应该做什么呢？我认为应该放在教学、科研和基本医疗保障上。国外大部分公立医院的价格往往非常便宜，主要是由政府买单。政府应该花多少钱是根据医生的市场定价来确定的，所以患者在公立医院治病便宜，但政府补的差价不会很低。通过这种方式，医疗应该会回到我们市场轨道上来。
互联网医疗之路：协和行医→多点执业→自由职业+创业
2013年我从协和离开以后来到上海做了一个尝试，我想改变医疗现状。在去之前和段涛院长沟通，他的观点和我不谋而合，所以我到那里开了教学门诊。在公立医院的时候我创立了一个妇科五组的门诊，主要是带着五个学生出诊。学生往往先查体，然后和我讨论治疗方案，如果方案可行，就开始治疗，如果不可行我就会再次给病人做检查，重新制定治疗方案。经过这个过程以后，我相信病人是满意的，学生得到了提升，我也不那么累了。以前一个人一上午看三四十个病号，每次和病人交流五分钟，自己非常累。但现在不一样了，可以接触到50个病人，五个学生每个人负责10个，我在旁指导，轻松且高效。
如果病人要找我，也可以去私立医院去挂号，在私立医院的专家号是我自由定价的，刚开始私立医院给的建议价格2000元，但我觉得太贵了，不符合市场定价，然后改成了五六百。这个定价使得我工作的量适中，同时病人对我的服务也比较满意。无论在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还是在私立医院我都坚持一项原则：该做的手术才做，不该做的坚决的不做；该用的药才用，不该用的药坚决不用。这种一切以病人为中心的的态度无论在哪里都要坚持，这样的结果是获得病人的口碑。
由于创业的关系，今年2月份，我来到北京做自由执业的医生。自由执业的结果就是我和医院之间完全脱离的关系，我不再隶属于哪家医院，更加准确的说我现在和很多医院是合作关系，这样的关系是顺的，也是我需要的。我在私立医院看病人的时候，病人是冲着我来的而不是医院提供给我的，我需要做手术的时候他们必须要提供相应的条件，这些都是和以往公立医院时差别很大，因为现在大家都是以病人为核心，忙着服务病人。
从个人的发展经历而言，很多过程都是一个意外，2000年我创建了中国妇产科网，当时只是因为纯粹个人兴趣才做的这个网站，没想到现在成为妇产科行业的门户网站了。2008年尝试使用好大夫网站，没想到做成排名第一的妇产科医生。2010年使用微博，粉丝数量也有不少了，2013年成为了第一个开通微信公众号的妇产科医生，去年我们又带着团队做了风信子app，所以我个人经历和互联网是紧密结合的。
回归市场，打造医生个人品牌
现在大家都在用大众点评找餐馆，很多朋友会在大众点评上对餐馆进行评论。其实医生和餐馆是类似的，都有自己的品牌，用户也会对服务做一定的点评，评价好了，找你的人才会更多，所以医生也要注意经营自己的个人品牌。
医生品牌的核心是做个好医生。如何理解好医生？
首先我们要把病人的利益放在首位。不能因自身利益、自身需要，改变治疗方案，学会换位思考。
其次作为医生来说，要有一个良好的技术，这个良好的技术也是针对病人来考虑的。同一个病症可能有不同的治疗方法，哪一种方法对患者最有利，我们就要努力的学习掌握这种方法。在成为好医生的基础上，我们才可以考虑来做市场。
很可惜的是我们医生在教育的过程中，学到医生服务，学习技术，学习理念，但是很少人知道学习掌握一些对医生有用的工具，从这方面来讲是比较遗憾的。
2013年的时候，我的病人大概70%左右都是好大夫网站带来的。到了今年好大夫网站比例在下降，通过微信微博等自媒体的比例在增加，而通过门诊挂号而来的几乎寥寥无几。
到底怎样去定义一个好医生，曾经我和好大夫在线探讨过这个问题。郎教授是我们妇产科的大拿，为什么不把郎教授排在前边，好大夫给的答案是，如果老百姓认为你是个好医生，从某种程度上你可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那么你就是市场需要的医生，所以工具的使用对我们很多医生来说非常有帮助，也可以使病人通过网络可以找到相对来说信赖的医生，这是未来对我们医疗上的一个改变。
移动医疗这两年很火，个人认为，移动医疗知识工具，真正需要改变的部分是把医疗市场化，只有回归市场会之后，很多东西就会顺了。无论是做在线医疗，还是线下医疗，只要医生能够回归市场领域，他提供的服务应该享受多少费用，只要这一切弄清楚了，这个市场一定会更加顺畅。
下面谈一下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中国妇产科网从创建到现在大概有17年了，现在我们已经有十多万妇产科医生基础了，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决定从市场做服务。我们首先从孕妇的角度来切入的，现在在医院里面排队两小时，见医生两分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部分人群有服务上的需求，这部分就可以利用互联网医疗来做。
我们提供什么服务呢？主要是做诊后咨询服务，为什么医生下了班还愿意做这个事情？当医生在正常上班的时候，几块钱挂个号那是政府定价，当在院外时花几块钱来咨询，医生肯定不会干的。就比如滴滴打车，在下雨打不到车的时候，顾客加10块钱，车就来了。所以当医生市场化时，医生一定会有动力的。
医生跟滴滴打车的司机不一样，司机服务的差别可能不大，但医生的服务差别可能会特别大，所以医疗服务跟着市场走，应该会非常昂贵，医疗服务跟着市场的时候价格一定会理顺的。
我们做风信子的APP核心理念，通过患者购买医生服务来让医生的服务回归到市场上来，只有回归到市场，医生在做多点执业、自由执业时，建立个人品牌，并且移动医疗所能触及的点大概也是这样子，用市场重建服务。
1、从体制内到多点执业到自由执业，您心态上有哪些变化呢？
龚晓明:体制内到多点执业，其实我觉得最大的是实现的一些关系理顺。拿我过去经常举的一个例子，我过去在公立医院做手术到七点钟，病人没有排上，我们的手术室会说我们为了医疗安全取消手术，我们这样的行为真的为病人考虑了吗？没有。现在我在私立医院，我在做多点执业跟他们的关系是顺的，有个周末晚上一个病人需要做手术，想休息两天周一就回去上班，我说OK，病人需要我又愿意那么我们的医院就得配合，那么现在医院就是配合我们来做这样的事情。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顺的，过去很多东西都是拧巴的，过去说是为我们病人服务，其实没有。
2、互联网能改变传统医疗吗？
龚晓明:我觉得互联网只是一个工具。不是互联网改变医疗，应该是市场改变医疗。只要让市场回归了，这医疗一定能变。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些关键的问题，还有些辅助的问题，还有我们老百姓在接受程度的问题，当然还有我们的医生观念有没有变。
3、过度的医疗市场化会不会推高医疗价格？
龚晓明:我觉得应该不是说推高医疗服务价格，应该是让它回归到一个市场的角度上来。现在我们定价，我刚刚讲了一个分娩定价五块钱准吗？五百块钱就准了吗？最后的结果是我们让他回归到一个合理。什么叫合理？当你你一只青岛大虾卖38元没人买他，这就是不合理，当你这个餐厅一盘虾说是三十八块钱就是合理的。市场远远比我们想象当中的聪明，所以我们不要拒绝市场，市场会对我们整个行业的改变将会是非常大的。
4、基层医生如何通过自媒体更好的发展并壮大？
龚晓明:其实我觉得任何一个医生，就像你的餐厅一样，你甭管你是在基层还是在大城市，你都有面对的客户人群。基层的餐厅同样有他面对的客户，你把这些客户服务好，一样可以来做这样的品牌。当然你的品牌不一定是互联网，品牌可以是线下来传的，也可以是线上来传的。不管是在大城市还是小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客户基础的，所以我认为每个人都是可以来做自己的客户服务的。
5、医生自由职业多点执业的内在动力是什么？医生可以从中获得什么？
龚晓明:在我微信公众账号里面的一篇文章中提到这个问题了，我觉得多点执业应该是目前这种情况底下是一个撬动的杠杆。因为很多医院医生还在体制内的时候，你还不能做到自由执业的时候，那么你就可以用它来做这个改变的基础。因为你有市场了，公立医院应该回归让他去培训学生去，所以大家可以参看一下我的微信公众号的那篇文章——《我看多点执业》。
6、医生价值体现，和政府普惠医疗的关系怎么平衡？
龚晓明:其实我们说如果所有的价格都理顺的时候，我们的医疗占现在GDP的比例一定会增加。说句实话现在我们医疗的本质就是政府廉价采购、团购我们的服务，而且出售方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能力。那现在目前的情况下，你逼得那些医生要犯错误，这种情况不是正确的。市场的这种价值使得我们老百姓能够享受多样化的服务，政府应该拿税收的钱来购买医疗服务，购买的价格如何来定呢？市场价格定了，那政府自然知道应该拿多少钱来购买医疗服务了，像现在这样拍脑袋想出来的肯定是不对的 。
7、您认为中国真正到自由职业医生需要多久时间？
龚晓明: 中国医生自由，需要有3个方面的改变：（1）多点执业医生遇到的问题要顺利解决；（2）过去政策上的结需要解开；（3）相应的保险政策需要改变和跟上。
8、如何看待临床和科研的关系？
龚晓明:我个人觉得这个科研必须要做的，但是是要凭着兴趣而非晋级来做的。真正凭借兴趣而产生的这种科研是能出很好的成果的。现在我们人人医生都要做科研。其实我们医疗本质应该是服务于病人的，做一个能够把老百姓的问题看好的医生，更加在社会上有需求，现在我们是拧巴的，是不顺的。所以我觉得只要当医疗回归到市场以后，我们科研的需求对于医生来说并不是强迫需要的，到那个时候大家可能会顺一些。
9、请问您如何评价一个医生具备自由职业水准？
龚晓明:我们可以看看国外是什么样的。一个是来自同行评议，另一个来自市场 。同行评议就是有些时候，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有法律管你，有律师管你；另一个市场就是说，当你这个医生在市场上服务越好、技术越高，那老百姓越是喜欢 。反推，市场上受欢迎的医生，也一定是服务好的医生，这样子逻辑上也是对的。
10、您认为剑做自由执业医生最大的瓶颈是？
龚晓明:自由职业医生最大的瓶颈，我觉得还是一些过去在行政化管理下产生的政策上的问题。前段时间，我一个朋友在私立医院生孩子，三十周的孩子因为要早产所以转院。但是其实私立医院医生本来是从协和里面出来的，医院里面硬件条件也不错，那为什么转院呢？因为过去规定三十周以下早产的孩子，必须要转到三甲医院里面去。这种管理规定，是过去行政化管理下遗留的一些不合理的政策，在自由职业的时候，这些问题便会凸显出来，我们应该把这些问题解决了，那我们自由职业的医生才会更加没有顾虑。
11、您如何理解医生个人品牌和医院品牌的区别和联系？未来趋势是怎样的，他们的品牌影响主要在什么地方。年轻医生如何把握徐诶和个人品牌的建设？
龚晓明:关于个人品牌和医院品牌我觉得是相辅相成的，医生在公立医院的时候应该把医院的品牌转移到自己的个人品牌上，也就是说借势把自己的品牌做起来 。那么在医院层面上来，如果一个医院由很多有品牌的医生组成，那么这个医院的品牌也是很强的。在这一点上，我与上海的一孕婴的段涛院长有过交流，他认为医院里每一个医生都应该主动的做自己的个人品牌，这个跟医院的品牌不相矛盾的，当你个人的品牌强的时候，医院的品牌也会变强。所以我认为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12、我是一名基层社区儿科医生，通过几年自媒体的运用，在我们这个小县城也有几千个粉丝，积累了一定的口碑，但每天都要接诊一百个左右的患儿，每天都疲于工作，我该如何更好地发展，如何平衡这种矛盾？
龚晓明:一个医生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有口碑你就会有市场。就像小城市的小餐馆 ，回头客有很多，那一定会有他的市场。市场还有一个优点，现在好多公立医院的服务是给你定价定死了，但是只要放在市场里面去，那么儿科未来是一个很大很好的专业，你越是稀缺，你的价格就越高你的收入也就越高。口碑是未来你多点执业自由执业的基础。
13、您觉得您现在的风信子产品在做母婴行业的优势在哪里？
龚晓明:我们团队在做风信子产品，是基于过去16年多在专业圈子的B端的影响力。我们建立的服务有两端，一端是B端也是D端，指的是doctor那端；一端是patient、孕妇。跟淘宝上一样，一边是商家一边是消费者，这两端，如果你有一端做得很强，你只要专心去做另一端就好了。我们一个优势是医生，另一个是我们的专业背景，我们理解医生的诉求。
14：体制不改监管不放开难以市场化，很容易走在监管的边缘，滴滴都会被查，作为风险程度更高的医疗行为，如何能倒逼政策改革？
龚晓明:从大方向来看，国家高层对于政策方面是愿意放开的，只是目前地方上的一些体制内的领导思维难以转换。比如滴滴打车，按照过去的思维肯定是被扼杀掉的，但现在在领导层层面上应该允许这种基于市场服务的工具的出现。所以我觉得医疗也是这样子，尽管现在医疗改革有一些监管的措施，但未来应该有更多改变的机会，其实这也取决于我们政策的变化。
文/赵占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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