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笔集》漫谈

《投笔集》漫谈
我对钱谦益的诗，兴趣不大。但陈寅恪说《投笔集》在某些方面，要超过老杜的《秋兴八首》，便特地寻来看。《投笔集》里面的诗，感动人的极少，但是里面的一些用典用事，比较有意思。
1659年，钱谦益78，此年郑成功攻打南京，钱很兴奋。“楼船荡日三江涌，石马嘶风九域阴。”首句写郑成功水师的浩大气势，次句用昭陵石马流汗的典故。他还夸张地形容郑成功的水师“冯夷怒击前潮鼓，飓母讙催后鷁风。”他觉得可以“扫穴金陵还地肺，埋胡紫塞慰天心。”甚至明朝会中兴起来，“武库再归三尺剑，孝陵重长万年枝。”清兵的下场会很惨，“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战鬼哭胡笳。”“沟填羯肉那堪脔，竿挂胡头岂解飞。”“名王俘馘生兵尽，敢道秋高牧马肥。”
其中“生奴八部忧悬首，死虏千秋悔入关。”骂得露骨。八部，是说满洲八旗兵，死虏，根据钱谦益的自注，是说死去的皇太极。皇太极曾为四王子。钱谦益在《投笔集》中对清军，有各种贬称。如：“羯奴”、“生奴”、“奴丑”；“杂虏”、“死虏” 、“丑虏”；“残羯”；“妖鼠”、“群鼠”......
他常把南明比作成东晋，把清朝比喻成淝水之战失败的前秦。“八公草木气森森”“肥水共传风鹤警。”当然，事实证明，这只是他的幻想。郑的进攻失败了，“戎备偶然疏壁下，偏师何意溃城阴。”但钱谦益仍然充满希望，“小挫我当严警候，骤骄彼是灭亡时。”他认为攻下南京，是稳固半壁江山的大计，“羽檄横飞建旆斜，便应一战决戎华。”“金陵要奠南朝鼎，铁瓮须争北顾关。”钱谦益希望自己能像郭璞一样撒豆成兵，“每思撒豆添营垒，更欲吹毛布雨风。”
他大约去过郑成功的军营，与柳如是告别，“人以苍蝿污白璧，天将市虎试朱颜。”表示不相信别人对柳如是的流言。
他常会把自己比成复楚仇的伍子胥，“苍凉伍员芦中客，浩荡张骞海上槎。”“孤灯削柹丸书夜，间道吹箫乞食时。”“莫笑长江空半壁，苇间还有刺船翁。”
李定国在云南的时候，钱谦益写道“云台高筑点苍山，异姓勋名李郭间。整束交南新象马，恢张辽左旧河关。”他希望可以“蓬蒿茇舍趋行在，布帛衣冠仰帝颜。”
他对云南的永历政权充满了希望，表明那里才是正统的所在，“莫指职方论徼塞，炎州今日是神州。”云南的住民和云南一带的明朝的属国，对南明政权很支持，“交胫百夷齐举踵，贯胸万国总倾心。”他还对降清而后来被李定国所败，自焚而死的孔有德表示批评，“名王献馘图新绘，叛帅焚尸檄久移。”他怀着明朝复兴的梦想，“梦到红云深殿里，玉皇新点侍宸班。”
1662年，永历帝被勒死。因为永历帝即位前为桂王，所以钱谦益便在诗中以桂代指永历帝。“地坼天崩桂树林，金枝玉叶痛森森。”“嫦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这里的桂都是指代永历帝，自然不会指代吴三桂，虽然吴三桂名字也有个桂字。如果指代吴三桂的话，他会写作“独倚银轮骂桂花”。钱仲联模仿此句“不知何事吴刚斧，自坏银轮斫桂花。”这里的桂花便指桂系军阀了。
他对吴三桂充满了痛恨，“贼臣万古无伦匹，缕切挥刀候斧碪。”认为吴三桂将会和董卓一个下场“逆臣送喜猖狂甚，趣兴燃脂照腹肥。”
此年，郑成功去世，“事去终嗟浮海误，身亡犹叹渡河迟。”他认为郑成功当时不攻下南京，犯了战略错误。李定国也去世了，他只能哀叹“关张无命今犹昔，筹笔空烦异代思。”但他依旧怀着明朝复兴的幻想，“葛藟绵绵周祚远，明神岂诳白头翁。”
钱仲联有五叠秋兴，不仅从思想风格上模仿《投笔集》，句子也模仿了不少。
“讹言竞说黄天立，大域偏沦纣绝阴。”仿“衣冠雨绝支祈锁，阊阖风凄纣绝阴。”
“往事虚埋胡塞月，死声又入晋阳笳。”仿“编户争传归汉籍，死声早已入胡笳。”
“重翻鳌极飙回候，痛失龙珠睡醒时。”仿“那知雾塞飚回候，乍见天开地裂时。”
“投杖未追夸父日，登台还诩大王风。”仿“策杖却追夸父日，扁舟还载庶人风。”
“中夜危楼奋神笔，寒芒八角正昭垂。”仿“昨夜江天聊举首，寒芒二八已昭垂。”
“老我天街看毕昴，珠宫贝阙若为班。”合“贝阙珠宫何处是？”“天街毕昴若为班。”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