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 │ 没有儿歌可唱的童年
甫满三岁的外孙女小宝，一日突然开口用假声唱《小燕子》：且一唱就停不下来，一日之中，反反复复地唱，家人感到奇怪：并没有人教她的呀，应该是跟着保姆学唱的。正好客厅里有外婆买的“天猫精灵”，可上网搜索并播放儿歌，比如《数鸭子》《两只老虎》《小兔子乖乖》《幸福拍手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等。她两岁多的时候，喜听《小苹果》，只要一听那熟悉的旋律，她就感到开心，且会随着音乐扭动身体。又过了段时间，对《小苹果》不再感兴趣，喜欢上了《世上只有妈妈好》。外婆教她唱《数鸭子》《小兔子乖乖》《两只老虎》《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我突然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完全无能，不会唱任何儿歌。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晋南农村，像小宝这么大喜欢唱儿歌的时候，正值“文 革”。不闻“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只听“大海航行靠舵手”“无产阶级大革命（嘿）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就是好”。故而今日听这些儿歌，就倍感新鲜与亲切。我虽身为小宝的外公，但现在要和小宝一起学唱这些儿歌!一个人的记忆往往是极不可靠的，更何况时隔半个世纪了。于是我在大学同学群里询问有哪位老同学还记得自己当年所唱儿歌。一生活在省城的同学答“当时唱的只有红歌，哪有什么儿歌”!又问一江苏老友，答“小时候除了红歌，根本就没有儿歌”。再询诸一上海同事，答除了上述红歌外，原籍宁波的外婆曾教她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还有沪语童谣《卖糖粥》：“笃笃笃，卖糖粥，三斤核桃四斤壳，吃侬肉，还侬壳，张家老伯伯，问侬讨只小花狗，汪汪汪。”球友小沈对儿歌颇有研究，他言“文 革”时期除了红歌，的确没有儿歌可唱。像1934年聂耳创作的《卖报歌》，1945年宋扬创作的《小小读书郎》等，都被当作封资修的东西给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就是那舶来的德国儿歌《两只老虎》、西班牙儿歌《幸福拍手歌》等，也不能唱了。我非社会学家，无法进行符合科学的调查研究，但从上述对同龄人的问询中可以初步断定，对于六0后们来说，除了祖辈偷偷教唱的旧童谣外，是没有什么儿歌可唱的。留在我记忆中的，除了《东方红》与《国际歌》，就是放学后村口的高音喇叭里播放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嘿）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就是好”。另外便是《白毛女》中的插曲“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扎呀扎起来”。而真正能够打动我的，是朝鲜电影《卖花姑娘》中的主题曲“卖花来哟，卖花来哟，朵朵红花多鲜艳，花儿多香，花儿多艳，美丽金达莱红艳艳。卖花来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里面毕竟还带有一丝普通人的温情，而不全是刚硬的阶 级斗 争气息。听活泼有趣、优美动听的儿歌，可使爱好玩闹的小宝安静下来，快乐起来。至于唱红歌能带来什么，六0后们心中是早有答案了。我非儿童教育专家，不清楚唱儿歌对孩子成长到底能起什么作用。但我知道，多给小宝听听经典儿歌，对她的成长肯定是有好处的，因为这些优美动听的儿歌，能够滋润人性中之真、善、美因子。我上网搜索儿歌，除了上述儿歌外，就还找到了创作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采蘑菇的小姑娘》《小螺号》《蜗牛与黄鹂鸟》，及源自英国的《小星星》，来自波兰的《我是一个粉刷匠》等。并且我惊讶地发现了源自德国儿歌《雅克兄弟》的《两只老虎》，其背后却有一个凄惨动人的故事，说的是古代有一对兄妹，哥哥长着一双千里眼，可看清远方之事物；妹妹长着一双顺风耳，能听清远处细微之声音。兄妹二人经常到村外的高地上，极目远眺与侧耳倾听，然后由哥哥讲述看到的事物，由妹妹讲述她听来的声音。天长日久，兄妹二人坠入爱河，然这却不容于父母并周围邻居，这令他们倍感痛苦，绝望之下，哥哥戳瞎了自己的双眼，妹妹毁掉了自己的耳朵。一外来音乐家听到这则动人的故事后，大为感动，就创作了《两只老虎》，以此纪念兄妹二人。过三周岁生日时，小宝吹蜡烛，吃蛋糕，大家为她唱《生日歌》，中文一遍，英文再来一遍。生日过后的整整一周，每天晚饭过后，她都要关灯，点蜡烛，吹蜡烛，让大家唱《生日歌》。在温馨的的烛光里，听着“祝你生日快乐”歌，她露出微微陶醉的幸福微笑。此歌亦可视作儿歌矣。此情此景，令我不由想起小时候过生日，妈妈只能给煮两只白水蛋，不过生日的弟妹，每人只能吃一只，根本没什么蛋糕可吃，甚至连它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又哪里会知道世界上竟还有如此动听美妙之祝福歌声！我请“天猫精灵”播放这些儿歌，和小宝一起来学唱——球友小沈言，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儿歌创作的黄金年代。一个奇怪的现象是，现在的儿童，又无新的儿歌可唱了，原因有二：一来无人创作新曲，即便有，也是高度成人化；二来推广不力。但无论如何，像小宝他们，即便没有新的儿歌可唱，但毕竟还有这么多经典儿歌与国外儿歌可唱呀，总比天天唱着火药味十足的“就是好呀就是好”要好吧。我个小宝一起唱着，沉浸在儿歌的世界里，时不时还要拍拍手，跺跺脚，眨眨眼，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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