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文:生活,一个忧伤的故事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生活,一个忧伤的故事
张建文
在夜的罗盘下,夜还醒着,梦也醒着。窗外,梧桐脱落一片片往日的坚韧。喧嚣的风,把夜的窗户掏空,质感的伤痛涌了进来。我试图用手中的笔勾勒出这些汹涌,拓出的黑色线条像一条喑哑的河。
这条河是我故乡的河,有个芳名叫杨柳河。杨柳河,朝含晨曦,流动一湾胭脂;暮溶夕阳,漂浮一河碎金。故乡的黎明和黄昏,因河而生动多彩。杨柳河也常怀风霜雪雨,灰暗阴晦,故乡人在风雨中打捞漫长而艰辛的岁月。波光里,有日出的壮美,有日落的雄浑,也有阴暗的荒凉,还有我少时的影子和梦幻。
直至如今垂垂老矣,梦中总是那河湾与那岸上高大的白槐。
河湾的野花儿,出奇地绚丽,如果用心,闭上眼,就能嗅到她们绽放的甜蜜。她们会用最温暖的方式温柔地拥抱我,用沁心的芳香将我迷醉,以致那里的每一棵草木都会陷在幸福的焦渴里。其实,我朦胧地知道,这都是因为我的霞姐。
霞姐待我像亲姐弟,什么都顾着我。也许我儿时胆小不惹事,也许我尤为乖巧懂事,反正霞姐对我特别亲近。那时,我们除了上学,很多活动都是在这大槐树下的河湾里进行的,如扯猪草,捡狗粪,游泳,打野仗,放风筝,钓鱼,捉螃蟹,以及晚饭后的游戏或文娱活动等等。若有人欺负我,霞姐就像一只凶猛的斗鸡,斗得那霸道者俯首称臣。那时我们都很饿,霞姐若有一根煨红薯,定要掰给我一半。有次我起床晚了,没捡到多少狗粪,怕父母责怪,霞姐就把她的匀些给我(霞姐也像男孩子一样常捡粪交给生产队里)。霞姐不敢爬树,我就把树上鲜嫩的槐花撒得草地上满是,霞姐在树下吃,我在树上吃,甜美地对望着,笑容比槐花还娇羞。霞姐喜欢听我吹口琴,有时夜深了,伙伴们都散去了,只有霞姐依然陪着我。我吹“美丽的姑娘见过万万千”,霞姐就轻轻地伴唱。我们守望着星星,星星不会疲倦。琴声和歌声里的光,散发着生命的温度,像一团火。夜,在沉沦,月光和我们一起收获温暖与感动。
日子过得很紧巴,可是我们依然快乐着。我想,我因有霞姐而忘忧无虑的吧?在那风雨如晦的日子里,在那千疮百孔的岁月里,我们也渐渐长大了。可是,我总觉得不该长大。因为霞姐不再陪我吹口琴唱歌了。那朵娇艳的花儿枯萎了,在风雨中凋敝了。原来,霞姐的哥快三十了还没成亲,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对象,对方却要求开扁担亲,对方妹子也有个哥,却是个二憨子,大男人了还挂着黄鼻涕。霞姐哪里愿意嫁给他?我说霞姐你别嫁,我们也会过得好好的。霞姐一愣,然后,她就像一朵颤动微笑的桃花。那一刻,桃花把我的脸映得绯红。霞姐说:“我们是姐弟吔——可是,父母都给我跪下了,我能如何呢?”
他们选择同一天结婚。那天,人生最喜乐的日子,我的霞姐却爬上了那棵高高的大槐树,她是害怕爬树的呀。可她在几乎耸入云端的树上扯着槐花往嘴里塞,反复说着一句话:“飞吧,飞吧,我们的翅膀准备好了。”我只记得那是我们玩追跑游戏的一句台词。她像乌鸦“呱啦呱啦”的叫声,凄清地响彻在惨白的天宇。也像一张断线的风筝挂在树梢,放风筝的孩子纷纷散去了,只留下风筝在树上随风摆动。我望着“风筝”,眼里噙满了泪水。
以后的日子里,常常可以看到那树上有一只“乌鸦”,尤其是太阳西斜落进苍虬大树的剪影中,西坠的太阳像是被那些枪刺般老树枝划伤,红霞招来归鸦,黑色的翅膀驮着暮色,一片“呱啦”的叫声。也许她自以为终于努力着接近了向往已久的蓝天,惊讶着天空的高远,感叹着自己终于体会了自由飞翔的感觉。
然而,我能怎样呢?很多时候,也许我正躲在温暖的橘红色的灯下,倚着温暖的火炉,读着《卖火柴的女孩》,或者干脆诵读“夕阳牛背无人卧,带着寒鸦两两归。”读着读着,我的眼前一片朦胧,只觉得,近了,近了,一只蝴蝶飞来了;远了,远了,一片彩云飘走了……
【作者简介】张建文:号西溪渔夫,大专学历,中学教师,中国作家创作协会会员,邵东市作协会员,邵东市散文学会会员,著有中短篇小说集《谷丰和他身边的几个女人》、长篇小说《烟柳寒水》、散文集《清泉心上流》、散文诗集《杨柳风》等,曾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新时代百名文化贡献人物”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