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潘兰香的随笔《人间也许见白头》

人间也许见白头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其实，不管是美人也好，名将也罢，生命卑微岁月不仁，美人迟暮，名将收刀，都是憾事。

芸芸众生中的我，虽是一粒不起眼的草芥，可我也会伤年华老去，也会悲明镜白发。“四十明朝过，飞腾暮景斜”，我已近天命之年，很多时候，我都不能接受自己已不再年轻，也做了很多掩耳盗铃的事情。三十岁之后不再过生日，糊里糊涂地过，仿佛会永远停留在三十岁。可很多时候，亲人们总会送上祝福和礼物，情意深长地提醒我又老了一岁，我想装失忆都困难。对着镜子，看见脸上的黄褐斑，鬓角的白发，心里拔凉拔凉的，上淘宝上乱逛一圈，祛斑霜染发剂，骗骗自己的眼睛也是好的。站在电子秤上看见体重没变而沾沾自喜，却盲视了衣带渐窄肚腩渐鼓的代谢缓慢这一渐老的隐性标识。

曾经，我盼望着自己要老一点更好。那是刚到医院上班的时候，医院经常考试，领导说，三十五岁的同志就不用参加考试，我心里可羡慕她们了！那时候，十八九岁的我，觉得三十五岁的年纪，好老啊！觉得老去，离自己好遥远啊！现在看着科室那些九零后小姑娘抱怨考试的时候，我有些心酸地说：“说明你们还年轻啊”！

时光匆匆，静水深流。突然有一天，遇到一位年轻的爸爸，看到我对他儿子说：“快喊奶奶，这个奶奶以前还给我打过针呢！”父子热情地打完招呼远去了，我愣在原地，好半天没有从“奶奶”二字的沉重感中走出来。哎，直接跳过过了“阿姨”这一称呼，一跃而成为“奶奶”，好令人恐慌。早上去上班的路上，总是会遇到一位已居家休息的同事的公公陈爹爹，他一见我，用一口纯正的东北话说着千篇一律一句话：你怎么还没居休？我家小周明年都可以办理退休了！听得多了，似乎感觉他在强调我老了，连带着对讲东北口音的人都油然而生一股厌烦。这还没完，一天上午在病房，一位八十多岁的患者，居然问我：“你快五十岁了吧？你这大年龄，怎么还不退休？还是退休了再返聘的吧？”我含糊地答应着，我十分不喜欢人家问的问题，偏他不依不饶地要问个青红皂白。那一刻，我真是怒从心头起，“我多大年龄了，永远比你年轻吧，我退不退休，关你啥事，又不拿你家钱吃你家饭⋯⋯”我从来对患者都是有礼有节的，那一次真的失态了。梁实秋说：女人的年龄是一大禁忌，不许别人问的。也许，我这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吧。事后想想，自己干嘛较真呢？谁都会老，谁都是从青春年少步入中年，步入老年，如自然界的荣枯，人家问，大大方方的答，心里会释然许多吧。年龄，带来最明显的是外貌的改变，身材走样容颜憔悴，对自信心有千钧一击之力道。“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的社会眼光也中伤了女性多年。在与男性比肩的社会，作为女子，我承担的责任与压力并不少，孩子上学就业成家，父母侍病养老，职业责任与使命，等等，内忧外患，内外夹击，身累，心累，感觉世界充满了恶意，别人的一句“奶奶”的称谓，“你怎么还不退休”？的一句询问，都让我心里波澜起伏。

冷静下来，想想，谁真的能永葆年轻呢？再美的皮囊，在光阴刀削斧斫之下，也会变得不堪看吧。那么，保持精神上的年轻态，犹为重要。对生活，以平和的心态去收拾可能出现的一地鸡毛；对工作，以悲悯的心态去对待每一个生命的痛苦和逝去；对家人，以感恩的心态去感谢他们给我的亲情与温暖；对朋友和同事，以惜缘的心态去悦纳在一起的点滴；对自己，以热爱的心态去做喜欢的事，如看书养花憧憬……这些，是要经过时光的沉淀，到了一定年龄，才能拥有的精神美容品，不是美容院里的水光针瘦身霜可能美化出来的。

岁月，可以让皮肤起皱，岁月，可以让白发丛生。但只要我们在精神上不背离生命的真相，接纳平凡或伟大，接纳完美或残缺，接纳悲伤与快乐，那么，即使我们八十岁，也是年轻的，雪霜满头又何妨？

潘兰香，学了医，却做着学医之外的梦。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