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中专生讨生活》13“打工情缘 ”

灯火可亲随心可記

(第十二,三章)打工情缘
       ■文/崔海

雁天南想起了他的同学小芳,那个曾经一起打工,一起吃苦、一起......

记得2000年的那个冬天,雁天南在学校“蹲点”(等待毕业招聘和分派),那是一段心酸而漫长的历程。

每天都去学生科问询,千篇一律的回答:“再等等!”一脸的不耐烦,后来才知道是在“等钱”。周而复始,家里给寄的那点生活费没几天就坐吃山空了。雁天南刚好碰到一位热心的老师,姓戴。问了他一些近况,说了一番鼓励的话。末了,还借给雁天南100块钱。老师的雪中送炭让雁天南感动的涕泪皆下,直到现在。

有了一百块的毛爷爷,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最起码“大葱蘸酱、白面馒头,酱豆腐”是解决了。

第二天在校园里游荡的雁天南恰巧碰到了他曾经的数学老师,那个才华横溢、酒气冲天的醉鬼——包世鹰。据说是内大的高材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弹的一手好“三弦”。后来怀才不遇,遇人不淑(老婆跟人跑了),从此借酒消愁,一蹶不振。清醒的时候为人和善,数学课讲的简单易懂,一喝多就骂大街,逮着谁看也觉得不顺眼。很多学生都怕他,背后悄悄的叫他“老包”。

雁天南一直同情老师的遭遇,每次总是将烂醉如泥的他送回家,而老包对雁天南也是“另眼相看”,无论喝多与否。今天看见老师,想想自己,都他妈的挺落魄。于是,两个人坐在学校食堂南边儿大菜窖的水泥平台上,闹两个“呼白”,铺着塑料袋、就着花生米,一口一口的抿。

“那帮孙子......见钱眼开老包红着眼,抱怨着不平!

孩子,别在学校傻等啦,先去外边打打工,一边挣点生活费,一边等消息吧!

老包说:我在旧城大南街有一套房子没人住,你去收拾一下,先住那儿吧。说罢扔过一串钥匙。

雁天南红着眼,点了点头,一口气闷下一个二两五的“口杯”,起身摇摇晃晃的去了旧城大南街。

房子的位置不错,是一栋临街的二楼。推开窗,热闹的旧城大南街上人来人往,叫买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

二两愁肠酒入肚火辣辣的烧心,便下楼去买点儿吃的,顺便给兄弟们发个传呼,通报一下自己的行踪,有个什么事儿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二两烧麦还没吃完,传呼机“嘀嘀嘀......”的响了,一个“呼郊”(指:呼和浩特郊区)的兄弟宝强说要过来看他。哎,打仗亲兄弟,雁天南眼圈不由得红了。

原来宝强放假也没回家,一直在旧城挖电缆沟,为了挣钱,几个人包一段,连夜的挖。看着兄弟满手的老茧子,雁天南的心再次被深深的刺痛,难道就是小中专生的归宿?

宝强说,挖地沟太他妈累,没明没夜。咱们的想个“折”(指:办法)。两个人合计一番,想想临近年关还不如做点儿小买卖,最好是本钱小的年货,思谋(指:思来想去)了半天,决定还是卖“对子”(指:春联)合算。

第二天,两人到批发市场买了一百张大红纸,墨汁、抓笔、金粉,一切妥当,当即开工。雁天南根据顾客的要求现场编词,宝强书写,草、楷、隶三体。一块钱三幅,便宜实惠,所以买的人很多。记得一个村里的老大爷想给自家羊圈门买一副对子,几乎转遍旧城大南街也没有个合适的。结果碰到了雁天南和他的兄弟,雁天南给他写了一副“大羊年年生、小羔日日增”,横批“牛羊满圈”。老大爷高兴的合不拢嘴,呵呵的直笑。结果第二天老大爷又来啦,呼啦啦一片,领来了二十多个乡亲,可把雁天南高兴坏了。

晚上收工,看着一大堆的零零块块,数数足有50多块钱,顿时幸福的天空飘起了毛毛雨,其实是冬天。赶巧今天雁天南的女朋友小芳说要从赤峰赶过来看他,看来是个好日子。雁天南照了照镜子,穿上黄大衣飞快的赶奔火车站。临下楼还不忘吆喝一声:“兄弟,今天晚上改善生活,去割肉,买二斤油炸糕回来!”

宝强笑笑不说话,兀自吹他的笛子,是一首欢快的乐曲《喜相逢》......

外面,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一路上,雁天南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都响的二六自行车,哼着不成调小曲儿。后面坐着一个“结着秋怨一样的姑娘”,穿一件白色的小棉袄,在纷纷扬扬的飘雪中,白蝴蝶一样。

雁天南意识下的瞅了瞅自己,一件油腻腻的黄大衣,一身黄皮,活脱脱的一个黄鼠狼,带色的。

路上,不时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们,这不伦不类的一对儿,感觉就像贩卖人口的民工,又买了一个“四川夸夸”(指:四川媳妇)。

那是一段如花的日子,雁天南和他的兄弟一起打工,小芳做饭,每天大烩菜馒头,值得高兴的烩菜中还有两三片肉。

吃完饭,雁天南陪小芳去散步,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的走着,踩着地上的积雪,嘎吱嘎吱的响。一直从大南街走到大召寺、玉泉井......

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爱情是纯粹的,唯美的,只记得逛街就是纯粹的逛街,未曾吃过一串糖葫芦,一大碗兰州拉面。可能和穷有一定的关系吧,日子清苦而幸福着。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天寒地冻,“对子”也不好卖了,身上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盘缠路费。于是几个人一合计,决定吃顿散伙儿饭回家过年。

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儿,纷纷扰扰,犹如他们的心情。几个人拎着行李,拐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面馆,想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好乘当晚的火车回去。

饭店不大,挺干净,是一家回民的拉面馆。

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雁天南回头一看原来是同村的发小,一个叫“保利”的兄弟。小学毕业后就出来闯荡江湖,七八年不见,听说在外边混的不错,而且很能打。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他乡遇故知,啥也不说,坐一起喝着大碗面,用家乡话开怀的说笑着。大宝还要了一盘葱爆羊肉,一个“口白”(指:用玻璃杯子定量灌装的一种呼市白酒),吃着,喝着,聊着,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雁天南站起身来去结账。“谁结账就是看不起我......大宝耍起袖子,胳膊上的青龙爆出。看着兄弟如此仗义,雁天南只好作罢。

“时间还早,等会儿我一起结,在这片儿我说了算!”大宝红着脸,笑着说。“今天我也回村,正好咱们一起坐车搭伴儿走!”

“你的钱就直接装在兜里?”大宝神秘兮兮的笑着。

“是啊?”雁天南一头雾水,“也没几个,三百块”。

“虚——”,大宝听得直摇头,赶紧示意雁天南闭嘴。“这年头,世道乱,小偷是防不胜防啊。”

“要不,我给你先装着?”大宝拍着胸脯子说:“没人敢动我,放我这儿万无一失!”

雁天南想想也对,人家混得好,又机灵,不像自己球迷杏眼的。

“老板,再切盘牛肉......大宝冲里面吼着。说完,对雁天南说“兄弟,吃好啊,我去尿点儿。”说罢,摇摇晃晃的向外走,未了还回过头再三叮咛:“等我,谁也不准结账,谁结,我跟谁没完......千万别走开,回头我们一起走。”

“嗷”,雁天南随便答应一声。

小店里只剩下雁天南和小芳两个人,他们又要了一碗不要钱的面汤,就着牛肉,说着一些念书时的往事儿。想起很多同学,丽芳、海燕、小青、艳霞、张英、鹤鸣......思绪千丝万缕。

不觉的天色已晚,这才想起来大宝迟迟没有回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吧?”焦虑中平添了几份牵挂。

“小兄弟,结账吧!”小店的老板是一个三十来岁、胡子拉碴的男人。但眼睛贼亮,头上扣着一顶小白帽子,显得干练精明。

“啊,在等等,我的兄弟还没有回来了......

兄弟?嘿、嘿,恐怕是不会回来了吧?”老板极不自然的冷哼了几声:“头回出门吧?以后可得自己多长个心眼儿,肠子多个弯!”老板好心的提醒说。

“不会吧,我们认识?”

“会不会,还是付了钱再说罢”,老板江湖老道的说。

“可,钱,钱还在他身上装着啊......

哈哈,这就更对了!百分之一千是不会回来了!

是啊,一泡尿能尿半个工?雁天南一下子跌到了冰窟,不寒而栗。我们是兄弟啊?无情的世界无情的你。这可是我俩的所有家当啊。是愤怒、是委屈、是无助、是一个大傻瓜!泪水模糊了视线。

没钱结账,雁天南只好把自己家传的“西铁城”手表当给了小店老板。拿起来放在耳边听听,感觉还行。老板这才挥挥手,把表套在自己的胳膊上。

雁天南拎着包,走出了那暖融融的小店。

外面,天色已晚,灯火阑珊,却冷得出奇。

想想身无分文,流浪在异域他乡的街头,适逢小年,那种绝望是要命的,幸亏身边还有一个不离不弃的朋友。

那一夜,无月,风冷、飞雪。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何况自己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孩,早已哭成泪人儿的她。

一路步行去了火车站。

雁天南只能咬紧牙关,抹去泪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不要怕,有我在!”直到现在也佩服自己当年的勇气,也是是爱情的力量,还是仅仅因为自己是个男孩子罢了。

没钱买票,只好浑水摸鱼,一路逃票,做贼一样的提心吊胆。在过道上相互偎依着,不知不觉,便带着软绵绵的疲倦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雁天南被两条疯狗追着,怎么也跑不了......醒来是一身的冷汗。

看看身边熟睡的小芳,雁天南轻轻的把大衣盖在她身上。看看天色,估计也快到丰镇了。那一夜,雁天南突然成熟了不少,至少他懂得了江湖险恶,人心不古,懂得了坚强!

时隔多年,每当想到这些,雁天南的心就隐隐的作痛。

有道是“山不转水转,遇不见碰见,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若干年后的一天,又在饭馆遇见了大宝,流里流气的,样子很落魄。雁天南没有再打招呼,从后面悄悄上去,只一啤酒瓶子便开了“瓜”(指:脑袋),栽倒在地。

然后大声说:三百块钱加上利息不用还啦,买药吃吧!”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一个人敢拦他,潇潇洒洒。

人啊,其实还的自己变得强大,愣点儿也不怕。这句话是一个叫九六级叫御龙的老大说过的。

多年后,雁天南对这句话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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