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且涟猗 || 清谷鹅黄
清 且 涟 猗
风 流 著
眼 画
清谷鹅黄
进了徂徕山西门，环山路多蜿蜒，少盘旋，纵深开进，一口气三十公里到太平顶，那鹅黄竟追了一路，在路旁，在山腰，在崖边，一直飞行在我们的视野里。起初，我以为是迎春，还是同伴识草木，说是连翘。是的，我所蛰居的小城，街巷颇多连翘，早有诗人咏过叹过。日日走过，今春也早开过，只是不曾开到我的心里。司空见惯就视而不见，是人的天性吗？
时令恰在清明谷雨中间，头天夜里又刚刚淋过一场春雨，寂静的徂徕山便更像一位纯情少女，空谷幽兰，青而不涩，梨花一枝，媚而不妖，正应着那缠绕不尽的鹅黄。你尽可凝眸，尽可心动，但“不可亵玩”。她是柏拉图的精神恋人，只能恋爱，不可结婚；她是你同父同母的漂亮妹妹，你敢有一丝一毫的杂念？想那春秋吴王，怎把中军大帐置于此处？青松偃旗，深壑藏鼓，他想过隐居么？后悔征伐齐鲁之战么？刀枪剑戟，战马嘶鸣，到底成就了他的霸业。可我依然看到那无边的鹅黄长在山顶，下临危崖，远贴群山，环衬新绿，如松间盛开的鲜花，连绵不绝，弥散在阳光下的烟雾深处。阖闾只是驻军，终究没有在徂徕怀抱里开战。在中军殿遗址旁边，有重建的蓬莱观三清殿，我撇开旁边的舂米石臼，老磨古碾，跪在老子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无量天尊，徂徕终免一劫！
鸟鸣清脆盈耳，心却欲静不止。两千多年之后，徂徕深处响起了枪声。不同于徂徕山耳闻目睹过的无数次内战，这是打响的山东抗日第一枪。没有这抵御外侮的枪声，徂徕山就没有今日的宁静。徂徕山被称为泰山的姊妹山，它们都有奇松怪石，飞瀑流泉，都进了《诗经》，住过神仙，但后者久享“五岳独尊”的盛誉，昂首天外；前者却一直默默无闻，偏安一隅，盖因它高不及泰山，大不及泰山，人为的“附加值”更不及泰山。何况它距泰山仅二十公里，大树之下，似永无出头之日。而因了这枪声，无意争春的徂徕，却再也不必害羞。它的宁静，除却个性因素，可是在为徂徕烽火中牺牲的英雄们作长久的默哀？血沃之上，这绵绵不尽的鹅黄，是烈士未曾舒展的青春枝条，来不及张扬的生命之花么？
山路十八弯，是概数，到底弯了多少，不知道。眨眼即是峰回路转，谁记得眨了几下？但见空山新雨之后，鹅黄之外，青杨翠柏粉桃相叠相映，小草野花也相偎相恋。看不见的画笔还在到处涂抹，重笔的地方，浅绿已经变深，深绿又长出浅绿，一侧掩着不断变换的黄土青石，藏着新叶未发的乔干灌枝，另一侧衬着远山如黛，轻雾似烟。到处是看得见的时间。尤其那衰草，枯叶之上竟又生新芽，是温和的改良派，还舍不得连根拔掉旧的制度。秋千架搭上了山尖，松风依旧，只是不见纤纤玉手，不见薄汗轻衣。荡者的身影早已羽化，追日而去。石桥如虹，游人越溪的踏板。一扭头，刚好一张或帅气或神气或傻气或仙气的倒影，印在绿水青山的相册。人言，这是齐鲁最后一块处女地。的确，在这最适宜游春的日子，也少人来。盛开的连翘，你是否寂寞？一辆摩托，载着一对农民模样的青年夫妇，满面春风地爬上来，又满面春风地滑下去。进山劳作也好，随便闲逛也罢，都不影响他们在坦荡如砥的环山路上潇洒走一回，风雅的诗人却趁机拾起一个偶得的韵脚。
在太平顶南侧的情人崖，东望群峰烟波渺茫，下眺怪石如龟朝拜，正叹风生云起，不料一谷鹅黄又攀援上来，如攻城的金甲之士，杀气弥涧，暴晒在正午的阳光之下。诗仙李白，我记得你“四月上泰山”，放歌“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不知在你隐居徂徕，轻吟“昨宵梦里还，云弄竹溪月”的日子里，可曾登临太平顶，一睹这绝壁上的鹅黄？
2009年5月3日于“一鹤轩”
作者简介
风流，原名冯昌红，后改为冯伟，男，汉族，山东肥城人，肥城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工作室主任科员。文史学者、业余作家。1967年4月生于泰山西南、汶水之阳东军寨村。1988年7月毕业于泰安师专中文系并参加工作，1995年7月函授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由乡镇中学语文教师转任乡（镇）党委宣传干事、党委秘书、党政办公室主任，后调市优化办（纠风办），再调市政协。曾任肥城市左丘明文化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系中国先秦史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华诗词学会、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泰安市政协文史委特邀研究员，泰安市重点社科课题负责人，肥城地方志特约研究员。个人业绩入编《中国散文家大辞典》《肥城年鉴（2018）》《边院文化》和新编《边院镇志》以及肥城市情网等，在新浪网建有个人博客（风流的博客）。斋名泰山西麓一鹤轩。
文学创作以散文为主，兼及诗词，作品散见于《时代文学》《山东文学》《散文百家》《青年文学》《泰安日报》《泰山学院报》等，入多部文选。出版散文集《清且涟猗》《甲午书简》。
主要学术研究方向：左丘明文化和肥城历史文化。主编、合编（副主编）、参编和策划文学、历史、文化、教育、党建、史志等各类图书20多部（正式出版11部，将出2部）；创办左丘明研究唯一专门杂志《左丘明文化》（省内部刊号），主编（执行）8期；在省级和泰安市级报刊发表学术论文多篇、消息与通讯百余篇。多次荣获省市以上文学奖、新闻奖、社科奖。2016年4月家庭荣获第二届全国“书香之家”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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