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 阳光已将房间填满

阳光已将房间填满

用金色的历历可数的灰尘颗粒

……

常常透过我房间的窗户看到，

北方清新海风中的涨潮，

一只鸽子吃完麦粒飞离我的手，静静地坐着

还有不曾写满的同样的诗页，

将被写出来给它的幸福结局

被有福、沉着、光明和黝黑的缪斯之手。

 

——阿赫玛托娃《1913年11月8日》

早上读到疫情期间英国长篇小说销量猛涨的新闻。想到同样情况下，国人进厨房炮制各样美食，意大利人开阳台演唱会，英国人则选择抱起一本大部头。不禁感慨每个民族的文化个性——果真是沉得住气的英国人啊。外面越是喧嚣，越往心里面走。

2月和3月，从冬到春，街头由清冷复归生气。花朵次第开放，平常的生活逐渐回归。而网络一直喧闹，各方消息不断，使人晕眩。心灵在冲击中越发动荡。

安静下来读书，才能辨得一点方向。

在动荡之中保持安静，是挣扎的选择，是精神世界里的搏斗。安静下来，拿一本书，躲进那方小小的避难所。

读小说，诗歌，哲学。在故事中看见人生。在诗歌中看到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如何释放。在哲学中透过现实世界望进精神的大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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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因为情色描写和道德伦理，多年被禁。实际在今天读来，并不算大尺度。并且读来发现，书中写性这件事，但不止于性本身。

性和生命力有关。作者劳伦斯所赞赏的是在如今越来越稀少的活泼、有原始气息的迷人的性和爱，和自然、万物生灵相关的生命本能。

工业、资本运作改变了人的生活方式，也改变了爱的眼光和方式。比起当时煤炭开采带来的经济发展、工业文明，看似高尚体面的庄园生活，作者更向往农场、原野、森林、鲜花，抛去伪饰的男人女人。他们欣赏彼此的身体，享受欢爱，纯粹直接。

读这本书，使我想起欧洲油画中裸体的男子女子，还有罗丹的雕塑。人物身体赤裸，神情干净，不乏纯洁，甚至可以说其中有某种神圣。人的身体是神的殿宇。

读完《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之后读韩炳哲的哲学书《爱欲之死》。薄薄的书。两本书彼此做了注解。一本是叙事，一本是理论的阐释。两位相隔几乎百年的作者都相信：爱欲是生命力的源泉和体现。

韩炳哲的哲学书是一个系列，每本内容都不长，用古典的哲学观点来解读当今社会现状。有高深之处，也有平易的观点。许多地方言辞犀利，切中社会现象表面下的要害，是混沌前行中给予的提醒。

《冬日笔记》是保罗·奥斯特的回忆录。64岁的寒冷冬天，他回想度过的六十多年时光。最早的记忆。住过的多处房子。父母。爱过的人。写作的顿塞和重生。身体和心灵遭受过的巨大创伤。相伴近三十年的妻子。大半生经历丰富。试想一下，有谁能比自己更适合写自己的回忆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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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本与诗歌有关的书。

一本是阿赫玛托娃的诗选《我知道怎样去爱》。翻译者在译后记中写到：

字字滚烫，句句伤人，最后一击足以致命。……每每读之，心中充满广阔的爱情和献身的欲望，甚至不惧死亡。美好的女人，不屈的诗人，让这不堪的世界，终不至彻底沦丧。

另一本是叶嘉莹先生的《古诗词课》。叶先生1924年出生于北京。1945年毕业于辅仁大学。1954年起任教台湾大学。1966年应邀赴美国哈佛大学和密歇根州立大学任客座教授。1969年移居加拿大。1979年开始回中国大陆多所大学讲学。

读《古诗词课》，有两点印象深刻。一是叶先生文辞中的民国韵味和文化底蕴，有美感，有风骨。再者，《古诗词课》选取精讲作品的角度独到，解读中将诗词本身与作者的性格、经历结合，使读者不仅读懂诗句，而且深思人生况味。

叶先生说，读诗的好处，就在于可以培养我们有一颗美好的活泼不死的心灵。

她的讲解中看得到这样一颗心。

村上春树的小说《国境以南，太阳以西》。男人37岁时遭遇一场精神恋爱。对象是一起长大到12岁又逐渐失去联络的女孩。

然而，读过小说后哑然：他真的和女孩恋爱了吗？还是在他过于顺利幸福的现实生活中，内心希望打破些什么，重新获得生机而发生的一场大梦？

小说中是村上春树一贯的气息。爱运动的男人，即使到四十岁前后还是神采干净，不圆滑世故，有一股不消失的少年气——也许和村上春树本人一样。是身体没有赘肉的缘故吧，精神上也没有赘余，少年的洁净得以保存。

小说用词和思考问题的方式，也是村上特有的。把幽微的情绪捕捉到足以用清晰的语言表达的程度。同时，作者本人所钟爱的爵士乐、古典音乐元素穿插在小说中，替作者道出一些言外之意。

© 电影《告别有情天》

在方所书店推出的音频节目《杨照书话》中，听到了杨照老师对石黑一雄小说《我辈孤雏》的解读。很感兴趣，便找来看。

书的结尾写到，“这座城市，已然成为我的家”。而弦外之音分明是，这里仍旧不是使“我”自然生出家的感觉的地方。

那么，家在哪里？

是出生长大的东方城市上海的那一片租界吗？那里曾有爱他的父亲母亲，一同玩耍长大的日本男孩。虽是异国，却似家乡。

父母关系中的裂缝，鸦片买卖引发的利益纷争以及席卷而来的战争摧毁了一切。城市面目全非，父母失踪，故居已失去昔日模样。

还能去哪里寻回故乡？如何确定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有根有源？

突然失踪的父母成为童年的遗憾和最大谜题。而揭开这个谜成为男孩一生想要完成的使命。他因此选择成为侦探。

一生的基调，似乎在童年就已有了影影绰绰的痕迹。后来的岁月都是不知不觉地沿着那些痕迹，一遍又一遍地走。男孩几乎终其一生只为重回昨日，看到事件真相。兜兜转转，半生已过。

在一些决定人生走向的关键时候，心中隐隐的召唤来自最早年。重建过往，修复过往？还是放下过去，开始新生？然而如果没有穿越过去，又如何开始新生？计划和爱人离开上海的时刻，脚步还是跟随心中召唤，走向揭秘过去的路。

也许存着孤儿意识的人很难去爱，很难不孤单。哪里都不是孤儿的家。他已永远地失去家园。

小说围绕回忆展开，情感细腻，心思敏感。在这部侦探和战争元素的小说里，战争的残酷仿佛成为人物内心汹涌情感的外化。

被石黑一雄的文字迷住，继续找了其他作品看。1989年获得布克奖的小说《长日将尽》——已改编为电影《告别有情天》。

小说以管家史蒂文斯的回忆展开，讲述自己为达林顿勋爵服务的三十余年时光里的种种经历。

是的，还是回忆。

“小说的主人公有一个痛苦的过去，不愿去直面却又摆脱不了往事的纠缠，为了能够继续生活下去，就必须对这个痛苦的过往进行一番清理。情感上的不愿和不忍直视导致了讲述本身的犹疑、躲闪和自我欺骗。……只有越过这层层遮蔽的死荫的幽谷，才能最终抵达自我和解的彼岸，获得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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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y night I cut out my heart…

But in the morning it was full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