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秋

邹娟娟

秋天的云,是飘飘荡荡的。风,是晃晃悠悠的。秋天的日子,摇在一抹桂花的枝头,摇在草色渐浅的田埂,摇在愈发厚重的雾气中。

整个秋,像是摇出来的。

农谚语:七月暖,八月温,九月还有小阳春。一眼瞅去,阿婆阳台的紫血椒润润的,顶着盆子的边边角角,满头秀发般夺目。阿婆持棒槌,用力摔打棉质被单,一下,一下的。那片薄薄的布便随之抖动开来,一漾一漾的,在空气中漫出一朵花来。

小娃娃们爱那金黄的月桂。细密的花朵密匝匝地,露着藏着的都有。肥厚的叶片,哪里挡得住那股香哦。呼啦啦地,四处扩散。空气,不空也。

细瘦的桂树,遇到调皮的小孩,就是摇动的开始。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拽着,拽枝拽叶的,悉悉索索。前后摆动着摇,细软金黄的花只轻轻抖落几朵。使劲地,再大幅度地,摇啊,摇。摇吧,摇出缤纷的花来。落在眼里,眸子里的泪都是香的;落在发上,发边多了几分俏;落在手中,就像触到无数的香吻,不舍弃,任由它们痒痒地附着……难怪易安居士赞:“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秋日的栾树,因形似灯笼的果,醒目得很。那些红,干脆扎堆儿摇,在风中结结实实地摇,风铃一般。祖母极欢喜这些栾树果儿,常端张小椅子,坐着看。边看,边叹:“多好的果儿啊!”那一树的红,让秋天的日子迸出弹性。冉冉的,像山顶升起的一蓬雾。

田间的草,也在摇。丰收碾过的大地,瘦了,平了。无论多么绚丽的赤橙黄绿,在晚秋,都将与大地告别。唯有草,用它那平凡的身躯,平凡的生命继续在大地守候。凉风中,草们早已脱去饱满的绿,遗落斑驳的黄。一茎长,一茎短地倔立着。风小,它们精神抖擞,犹如矍铄的老人,在回忆咀嚼大地的春华秋实。风大,它们摆动细细的臂膀,似乎在举行盛会,一场辞旧迎新的盛会,欢送果实地离去,迎接来年的新种。

深秋的小巷子,飘出的白色气流,随着人流,摇摇晃晃地张开了。糕饼店忙,炒货店忙,草木市场忙。刚蒸出来的馒头胖胖圆圆,成堆成堆地摆着,轻轻碰着,能抖出细微的弧线。反反复复的,食物的香热气亦愈发迷人起来。新葵花籽和花生都上市了,机器轰轰作响,一轮一轮地滚动着这些细圆方长。秋天的人们,多会选在黄昏的某个时段,来感受这摇动的小巷风光。

在秋天的河边,一路走,一路走。河水漾漾的,绿波推黄波。芦苇的白花半飘,半零落。鸟,入了密丛,扑棱棱,在空中扬起一股气流。最安宁的莫过于垂钓的人,他们只管悠闲地等鱼儿上钩。

《楚辞》有云:“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同是摇,道的是凋零凄楚的秋。我更偏爱北宋张耒的“摇落过秋中”。秋,难道不是洒脱的模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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