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原创】牙疼
作为四年级开始治牙的人,对牙齿的珍爱程度是甚于配偶的。
但是架不住它们烂。
烂牙的学名是龋齿。然而,通俗的“烂”,非常具有语言生命力。
您看,这人一疼痛,就特别爱琢磨哲学。
能不琢磨吗?疼痛挤压了所有思维空间,像金刚钻一样,一下一下敲击着纤细的神经,那种集中的钻心的痛。
上一周的某天开始,下腭某牙先生开始私藏肉菜,我知道要糟,赶紧去牙科。掘污挖垢之后,医生问我疼不。我说不啊,于是补好,高高兴兴地回家。
你想,一次就能解决的牙问题,跟中大奖有什么区别?
可是高兴得太早。
周五晚,萍请吃饭唱歌,有花生瓜子,数曲歌罢,吃了几颗瓜子,未几觉得喉咙如烧了小火,连带补好的牙也疼了,说这瓜子炒得够火候,上火也忒快!
心里有个小嘀咕:云啊云,几年前你就深刻总结过,凡是牙疼,必是牙病,别扯上火,赶紧就医。
可是,这不才补过的吗?
是上火,坚决是上火!
牙先生好像被说服了,当晚痛感消失。
次日赴穗,母亲隆重接待,做了家乡公认的大补佳品,烧酒炖鸡,酒香肉香扑面。既是承欢,又是解馋,大罄一碗,母亲高兴。
不料下午又是牙痛,我说糟了,我虚不受补,那么多年都是这样啊。
晚上疼痛略减,勉强睡了半宿。
第三日早上,疼痛隐去。午饭时,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那个小小的牙槽,住着多少小妖怪?
疼痛一咕噜一咕噜往外冒,摁都摁不住。半碗饭看着像小山坡,怎么也吃不完。
去洗手间照镜子,左边脸肿了起来,像发开的小馒头。首如飞蓬,形容枯槁,人老了十岁。
原来,成熟与衰老,都是在刹那间完成的。病痛轻易攻陷你的美丽防线,与疼痛相比,皱纹、斑点、不太洁净的头发,都不算什么。
疼痛摧毁人的意志。
返深路上,我取消了下午的美容院预约。我需要直奔牙科。
打开诊所的门,想到梁实秋说的“一说要延医,病就先好了一大半”,觉得那不是真有病的。像我这种有病的,嗯,牙病,看到护士,似乎更疼了。
前面只有一位在治疗,我坐在沙发上,努力读墙壁上的规章制度,又努力读餐纸筒上面的字,忽然看到一个“牙”字,瞬间,牙槽的痛感又引爆,轻轻按摩这小馒头脸,安抚半天,无效。
到我了。医生笑吟吟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你以为我想啊?
他说,看看啊。用小锤子开始敲,问,哪颗疼?
我含糊不清说,都疼。
他笑笑,敲一颗,我说疼。第二颗,真疼!第三颗,我像被火烧了一样大喊,啊,原来它最疼。
医生说,我说呢,上次治疗的时候,你说不疼,我就疑惑了,你这颗牙齿之前已经坏的,你看这是坏死的神经。
极小的一点可疑物品在镊子上。我说,哦哦。
这个时候,他要说太阳从西边出来,我也只能哦哦。
开始治疗,麻药打下去,医生说两分钟起效。我感觉嘴巴发麻发肿,一会儿他问还感觉疼吗?我说疼啊,他说因人而异的,有些人对麻药很敏感,有些人不太敏感。
我心说你别吓我。又想如果真的不敏感,等下岂不是要痛死?
幸亏渐渐不感觉疼痛了,做正常人的幸福,应该比异常的人要多吧。
胡思路想的时候,医生的挖掘机已经开进去。虽然痛感消失,触感却比往日更加灵敏,尖锐的器具探入牙槽的时候,我本能地将身子一缩,如果身体这个时候要长什么的话,那肯定是一身刺。
医生重复着他之前的伟大见解。我在心里翻着白眼,但是嘴肿如猪头(其实是错觉),口被强行撑开,别说他进行科普,即使他说我胖,我也只能发出“嗯嗯”的基本同意的声音。
冲洗几次,上药。完工。
我不敢怠慢,坚持留在诊所,等麻药过去再判断牙齿是否真的不疼。
不料等了二十分钟,嘴巴仍然是麻麻的。看来这敏感得也太过了,只好请护士给了两颗止痛药备着,回家。
回到家,坐沙发上,有新生的感觉。打开音乐,听什么都好听。Westlife的 FlyingWithout Wings,像被狠狠打击了,发了圈,配文字——人生得意须尽欢,否则牙疼真要命。
这下欢乐了。
某友:你就是因为尽欢才牙疼的。
我:我这是出厂配置不好……胎里疼!
某医生: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命。
我:所以获奖感言很有深度对不?
某家长:哭脸,哭脸,拥抱。
我:莫哭,对于四年级开始治牙的我,论牙痛史我怕过谁?况且,最重要的是,我骄傲了吗?
某长辈:你这样让人担心啊!
我:我是一有不适就马上去医院的,您根本不用担心我。我倒是听说您老人家,废寝忘食工作,经常不爱惜自己的龙体……
长辈:我是一有不适就马上自己看了,我有超过庸医的水平,你们根本不用担心我。
我说,来来来,我继续给您捧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