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斌:【记忆中故乡那片苜蓿地】(散文)

记忆中故乡那片苜蓿地

◎武斌

【作者简介】:武 斌,1971年9月出生,男,汉族,山西临猗人,1996年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地球物理高级工程师,理学博士。2007年开始业余写作,2008年陆续在《地质勘查导报》、《中国国土资源报》、《大地文学》等发表散文、诗歌、小说近百篇。2013年出版了散文集《地质人在旅途》,2014年出版散文集《乡土乡音》,2016年出版散文集《成都拾遗》。有作品在“书香国土·智慧人生——山东煤田地质杯首届国土资源系统读书大赛”中荣获优秀奖,并入选《书香●人生》。

在我的梦中,常常出现这样的画面:一片开阔的原野,一垄一垄的苜蓿在春风的吹拂下,开始露出绿芽儿。那绿芽儿,像是害怕看见陌生人,探头探脑地十分可爱逗人。伴随着谷雨甘露,春风的催促,它迅速长高,给黄土高原穿上了一件绿色单装。随之而来,绿色就这样席卷了刚刚从严寒走出来的光秃大地,郁郁葱葱,在田野中扮起了鬼脸,与春天争俏,终于形成了碧波涟涟之势。再过十多天,苜蓿地开满了紫色的花儿,引来了蝴蝶翩翩起舞,引来了蜜蜂“嗡嗡”地忙碌,也引来了我们这些孩子在在苜蓿地里来回奔走。采一把苜蓿花儿,送给旁边的小女孩。编一个苜蓿花环戴在自己头上,像一个英雄的归来。看见蝴蝶停留在花尖上,就蹑手蹑脚地过去,捕捉每一点春的气息。当然我们不能忽略地里的另外一个主人禾鼠,它也刚从冬眠中醒来,探头探脑地盯着这迷人的绿色,还有一朵朵淡紫色的花儿。许是禾鼠最喜欢苜蓿草吧,不然它们常常把自己的窝安在这里吗?苜蓿的花儿有点像薰衣草,只是没有薰衣草那样的浓香。它只有淡淡的香,更多的是夹着青草的香味。

梦醒了,我却在我的故乡,在长期生活的地方,再也看不到那一片片的苜蓿地了。它本来就是牲口的饲料,随着牲口在故乡的消失,苜蓿的消失再正常不过了。这已经是再正常不过了,许多我小时常见的种植作物也已经不能再见到了,譬如棉花,再譬如谷子,代替的是大片的苹果园和桃树地。但苜蓿常常出现在我的梦境中,时时挂在嘴边,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在我小时候的春天里让我填饱了肚皮。

在我小时,苜蓿草是生产队的,是集体的。我们不能随意把它们撅回家,不能随意享用它的美味。苜蓿是喂牲口的,而牲口是生产队的宝,我们不能和它抢夺食物。但是过完年的二三月间,正是家家青黄不接的时候,缺吃少穿已经习以为常了。为了填饱肚皮,乡亲们无奈地晚上去地里撅嫩苜蓿芽。我常常背着父母和小伙伴一起撅苜蓿芽,当然这样好处多多,一方面看苜蓿的也会对我们这些小孩手下留情,更多的是看苜蓿地的也多沾亲带故的即使我们被发现也会被放过。而对于这些,大人们是不会厚着脸皮做这样事情的。于是我们迎着一弯新月出发了,月光给夜色镀上一层虚幻,四周静悄悄的,甚至我们能听清自己的呼吸声。步入苜蓿地,我们迅速撅了起来。因为我们经常帮父母在地里拔稗草,所以撅苜蓿芽早已轻车熟路了。不一会儿就满满一竹筐了。这会儿,不知谁说了声:“来人了!”大家撒腿就跑。跑了几步并没有人追来,只看见一个黑影蹲下来开始撅苜蓿了,原来是“同道”中人了。不过我们也撅满筐了,就乘着月色兴高采烈地回家了。当然有时生产队会以给苜蓿喷了农药来吓唬我们,我们应付的办法就是听大人们告诉我们哪片苜蓿地还没有打药就到哪片地里撅。过了几年,农村开始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撅苜蓿芽就不再那么偷偷摸摸了,直接到自家地里撅就是了。

撅回来的苜蓿芽,母亲要去除里面的枯梗、干叶,用筛子筛去里面的泥土和沙粒,一遍遍地清洗。然后就和面拌在一起,上锅蒸,这就是家乡有名的饭食“苜蓿拌菜”,现在听朋友说偶然在饭馆中还可以吃到。母亲再调上辣子蒜水,淋在上面,入口那是一个香啊,回味无穷!此刻我想起来都禁不住馋涎直涌到嘴边……

苜蓿并不仅仅吃一茬,随着收割后又长出一茬仍然可以继续吃。于是它连接我们不仅仅是春天,还持续到夏季。当然,二茬三茬四茬吃起来一茬比一茬柴,越来越不好吃了,只有第一茬的最鲜嫩。

家乡的土地上我很久没有看到苜蓿地了,朋友在饭店吃到的“苜蓿拌菜”是否是从外地运来的苜蓿芽呢?我十分怀念故乡那一片片的苜蓿地。

苜蓿在西汉时由西域开始传入中原,也就是张骞在公元前138年和公元前119年出使西域的时候带回来的。它,就开始在黄土高原上扎根,成了解决当时的生产力牲口的主要饲料。苜蓿不仅作为青草喂养牲口,还可以秋天中把苜蓿晒干,储藏到冬天来喂养牲口。记得小时候我经常睡在外公的牲口窑中,干苜蓿的草香弥漫了整个窑洞。

苜蓿在生长了几年后就要进行重新的栽种,用犁翻开苜蓿地,把苜蓿的根捡拾干净。一垄垄重新播种苜蓿籽,重新长出新叶新根,周而复始。苜蓿根(主要是根上的皮)也是一种中药,记得大人们把苜蓿的根收在一起,把根上的皮剥下来晾晒,晒干后卖到医药公司。现在才知道苜蓿根含糖类,分泌物中含有氨基酸。

苜蓿随着西风来到了黄土高原,服务了21个世纪。随着农业的发展,随着黄土高原产业结构的调整,随着机械化的发展,随着牲口的消失,它又随着东风回到了西方。也好,还算是回归故里,也是它最好的归宿。只是,我再也看不到那一片片的郁郁葱葱,有着顽强生命力的苜蓿地。

一位离家多年的老人,向我问起苜蓿的事情,他的记忆是那样的清晰明了,远远超过了我对它描述的详细:苜蓿,又名草头、金花菜和黄花菜,叶似三叶草,是牲口的主要饲料。是啊,现在我只能在新疆和内蒙古的草原上看到它的身影,每一次看到它,我的欣喜之情不言而喻。前年我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和它有了亲密接触,仔细端详着它的花,它的叶,给旁边的朋友一遍遍地念叨着它生长在黄土高原上雄姿。也许过一段时间后一辆割草机开过,它在草地上接受阳光的暴晒,再过一段时间以后,一辆捆草机开过,它就变成一捆一捆的,被牧民用拖拉机拉回家储藏在草房内,成为牛马羊过冬的饲料。

如今,我一直在故乡的土地上寻觅,希望看见一片苜蓿地。那是徒劳,黄土地已经把它送回了遥远的“西域”,只留下遍布山野的苹果树。“苜蓿拌菜”已经成为一种奢侈品,已经成为一种“时髦”的外来货了,我们只能尝鲜怀旧。

苜蓿虽然远离了家乡的土地,但我依然记忆犹新。美味是一方面,更重要是它旺盛的生命力,无论土地是多么地贫瘠。我依然希望,家乡的土地上还有那么一片苜蓿地,因为它也寄托着我对家乡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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