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禅和尚传》:佛系少年的惊天逆袭,这位160年前的镇江焦山大和尚真不得了!
镇江的焦山,古时候是一座长江中的小岛,岛上佛法昌盛庵寺众多,有“十三房”之称,其中最早的古刹佛寺始建于东汉,原称“普济禅院”,康熙南巡时(1703年)赐额“定慧寺”。
定慧寺规模宏大,全盛时有殿宇九十八间、和尚三千之多、参众数达万人,在佛教禅寺中地位显赫,曾有“十方丛林”、“历代祖庭”之称,闻名四海。大约160年前,焦山定慧寺出了一位了禅和尚,俗家姓雷,字月辉。
嘉庆初出生在盱眙的他,年幼时性格非常静默,和其他同龄喜欢嬉戏的孩子不一样。但每当寺院传来晨钟暮鼓的诵佛声,他听了就会非常的高兴,人人都觉得他像一个和尚。
他长大后,果然厌烦了俗世,在道光初年来到镇江的焦山出家为僧,法号“了禅”。
没有人想到,这位“佛系”少年会成长为定慧寺第八十三代住持、曹洞宗第三十三世祖师。
《焦山四上人诗存》所记了禅法师生平
01
1978年那一年,焦山定慧寺的”华严阁“因年久失修,出现倾斜将要倒塌的险情,负责园林的工作人员紧急抢修。在东围墙的月宫门旁,当工作人员铲除墙皮准备拆除时,突然发现有一块古代的碑刻嵌于墙壁里,他们小心翼翼的取出石碑。
取出的石碑,已经断裂破碎成七块。这是块什么碑?碑文中是什么内容?是什么年代的石碑?这个疑问一下子调动了考古人员的兴趣。
经过考古人员的精心复原、认真考证,终于知道这块碑石的来历。
原来,这块碑是晚清山东巡抚丁宝桢所撰书,焦山禅师大须、昌道刻制,碑题为《了禅和尚传》,碑文记载了了禅法师的事迹:
了禅在焦山定慧寺出家后,和小时候一样深沉不多话,一直默默的跟随海荫禅师学习禅理,人们也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
在寺庙修行多年后,寺庙的很多建筑出现了破败。寺院派出很多能言善辩、执行力很强的和尚出去化缘,请求帮助重修寺院,一直没有结果。
这时,了禅和尚像战国名士毛遂一样,先向寺院高层自我推荐去做众筹,得到同意后独自一人拿着钵盂出寺院,到处募筹善款修葺寺院。
不多久,竟然被他一个人筹募修葺了所有的禅院,寺院僧众上下开始看他的眼光不一样了,他也一下子在僧人中脱颖而出。
后来,寺庙的僧人举办登坛说法,和尚们惊奇的发现,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了禅和尚,竟然阐述起佛理来头头是道——原来他还是一个精修佛法的高僧。
寺院上上下下对他都很佩服,海荫禅师因病退院,便荐了禅继任定慧寺第八十三代方丈。
时光到了青马红羊那一年,南方爆发了太平军之乱,一个天大的危机也突然降临到定慧寺。
这块碑中,写了禅法师在太平军兵临焦山时临危不惧,乱军中巧妙周旋拯救了焦山诸寺的故事,特别作了记载。
02
1853年的春天,太平军以势如破竹般的攻入江苏,攻克了南京城。
这年二月,天候罗大纲、天将吴如孝等率所部一举攻克了镇江,为了确保江防,太平军进驻城在外江滨和京口三山据点。因为太平天国的教义和佛教不同,于是金山、北固山寺庙、佛像均被战火焚毁。
太平军船只向东开往焦山,焦山上的僧众已经全部散去,只有主持的了禅和尚和他的弟子悟春静坐在山门前,等候宿命的到来。
这一夜,了禅和尚手擎钵盂,依靠在山门上静静的等着太平军来到山门。
火炬照亮了整个院门,寺院被一群手拿刀剑、气势汹汹的兵士团团围住。从太平军中走出一个穿着将领服饰的人,了禅师徒站起来向他行叩拜礼。
太平军为首的将领凶神恶煞的怒叱,拔刀压在了禅和尚脖子上。
了禅和尚却不动声色,谈笑自若。
这时几千太平军反而被他镇住了,有的开始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相互说,这可能不是一个普通人啊。
为首的太平军将领也觉得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言色之间,已经和缓了很多。
于是了禅和尚对他请求,焦山只是江中的一个江滩小岛,与外界交通不便,在这里驻扎没有什么意义。又恳求,不要毁坏寺庙,让定慧寺免于战火。
太平军对佛道视如异端,兵马所过的地方无庙不焚,无像不灭,听了禅和尚这么一说,又群起鼓噪,双眼紧盯着他,愤怒的大骂。有的太平军士兵,争着举火想烧毁寺庙,有的已经冲进大殿开始毁坏佛像了。
了禅和尚不惧刀兵之险,用一种清朗而强而有穿透感染力的声音,愈加力恳这位将领罢手。
他的声音清亮,言辞恳切,仿佛有一种魔力一般,陈情许久。凶神恶煞的军士们慢慢放下了刀枪。
紧张的氛围慢慢松弛下来,为首的太平军将领思索良久,回神过来,用手一指了禅和尚,大喝道:“怪僧,我姑且听你的!”于是手一挥,率领太平军众退出了焦山。
因为了禅和尚的据情恳求,太平军始终没有驻兵焦山,也没有放火烧毁寺庙,让这座名山古寺得以完好的保存。
了禅收弟子悟春,取法号“流长”,悉心教授,传道与之。后来,检查山中所藏的法物、珍品,没有丢失的,这些都是了禅和悟春和尚秘密藏好保存下来的结果。
03
太平天国运动平息九年之后的同治十二年冬,山东巡抚丁宝桢因事回里,路过镇江焦山,拜谒古寺,询与高僧,得知二十年前的咸丰癸丑(即咸丰三年,1853年)了禅法师护寺之事,并看到了禅法师所纂的《守山事略》和《守山诗》,很受感动。
丁宝桢(1820~1886年),字稚璜,贵州平远(今贵州省织金县)人,咸丰三年(1853年)进士,历任翰林院庶吉士、编修,岳州知府、长沙知府,山东巡抚、四川总督,是晚清名臣。他在这一年的除夕之夜,研磨展纸,挑灯伏案,专门撰书了《了禅和尚传》一文以记,《传》文曰:
了禅,字月辉,本姓雷,江南盱眙人(此处“江南”非指长江以南,而是指“江南省”。明朝至清初设“江南省”,涵盖今江苏、安徽诸地。后于清康熙六年七月甲寅(1667年8月30日),将江南省分治设为二省,析安庆府、徽州府诸地设“安徽省”,析江宁府、苏州府诸地设“江苏省”。)幼静默,不事儿嘻戏,闻诵佛声辄喜,人共异之。长,遂厌俗,以居近焦山,就挂锡焉。焦山当南北冲,孤峙江心,名胜与金山类,寺故宏阔,僧众以百数十计。了禅初入山,独深持戒律,余旅众坐起,众亦不之异也。居数年,寺宇或圮,了禅独筹葺之,众稍稍称异。已复迹其精修,推为山主,由是始招徒,然必择其可与者。
会粤逆乱,自湘鄂盗据金陵,所过神庙尽毁。贼艇东下,焚北固。翌日,金山火。烽燧垂及,僧众咸遁去,了禅独与其徒悟春坐待贼。逾时,麾至,火炬、刀剑,势汹汹弗可遏。了禅擎盂茶,犄山门,叩贼首前,从容陈山不可守状。贼盛怒,叱之。拔佩刀按其颈,不少屈。万贼旁睨视听,呶呶私语为异人,贼首心亦动,色稍怡。乃间请求免兹山火。贼素恚神庙,闻语,复大怒,目直视,且詈。众贼争举火,将焚寺,已有毁佛像者。了禅词益婉,请益力,再四,贼首以指呵之曰:“怪僧,吾姑听汝!”挥贼退,率之去。既,苏抚杨公舟师至,泊山下,竟得免。其山中旧藏法物,检查无所遗,皆悟春计秘之。言者莫不叹息。
逊斋主人曰:“尝闻之白傅论《维摩诘经》云:‘证无生忍,造不二门,住《不可思议解脱》。’诚哉,其言也!”然,余阅僧多矣,卒未见有其人者,岂僧与佛皆相反耶?余观了禅,其殆庶几乎!悟春独于万死之间保全山中法物,其义雄哉!
平远丁宝桢撰并书,同治癸酉除夕。
宫保丁稚璜中丞因事巡抚回里,至山,询及发逆冬扰山寺,护寺了禅高僧自述《守山事略》进览,故撰。
了禅大师的徒孙传人大须、昌道得到丁巡抚的撰文,如获至宝,便将这篇传记刻石成碑,嵌于定慧寺内大悲阁的墙壁之上。
由于该碑刻勒之后即砌于墙内,一直秘而不宣,故外人很少知晓,就连镇江、焦山的方志之中亦未作记载。
转眼104年过去,时间到了1978年,一次修葺之举,人们却意外地发现了这尊记载历史史实的珍贵碑刻。若不是此次修复发现,恐怕这尊碑刻还不知要藏于墙内多少年代。发现时,碑刻已碎成7块,后移到宝墨轩。再后来移至焦山碑林。
遗憾的是,在多次转搬过程中2号石不幸缺失。现在《了禅法师传碑》所余6块碑石,皆保存于焦山碑林之中。
数年之后,史学家们在整理的文献中,又发现了一篇由了禅法师本人亲纂的《守山事略》一文,详细记载了他率徒守山,与太平军首领周旋,得以保全寺院的过程。《略》文云:
咸丰癸丑正月,粤寇围金陵,山中震骇。二月朔,众集松廖阁,谋去寺,余曰:“诸师可去,某独不可去,去则千秋之胜、镇山之宝、经藏法像付之何人?平昔读佛祖书,空四大,破五蕴,所学何事?焉得以临难苟免,乱我禅定也。”众曰:“匪自粤西至此,所过塔庙未有不焚戮者,师讵不闻乎?”余曰:“某岂不知,定业难回,毋多言。”次日,有打包暗渡者,有负笈长行者,有含泪泣别者,有买舟为屋、择地而迁者。时惟发嗣徒流长、知客僧超尘、知藏僧智林,以及老病三四辈相随。
二十二日,匪众顺流而下,帆樯林立。午后,金山火,北固、镇城同时火,烟焰冲霄,惨无天日,火光彻夜,照山中如白昼。城内人声欢呼,江水为沸。斯时各庵亦间有一二看守者。余亦计无所施,惟有默念观音圣号,求其慈佑而已。然转思,若辈犬羊,难以理喻。况金焦相望,焚金山必及焦山,不如先往匪巢,说以利害,或者枭雄之胆,为之一寒。于是怀焦公敕,走见匪渠罗某,告以此乃名山,近三千年为金陵门户,不可破坏,有敕书为证。匪以为颂已,许以不焚。此身入虎口第一道也。
二十五日,匪来山,余偕流长、超尘等至下码头,匪船在江中,余先与之语,以示无恐。及登岸,见文殊自然庵扃户无人,即欲举火,余告以僧众胆怯,暂时避外,明日即当招回,如此者数次,方得免。随至天王殿,群匪向阶石上磨刀,余自分必死,整衣徐步,匪亦改容相待。入门见佛像,持刀乱砍,若夙昔雠仇者,然再三劝阻不听。余饵以茶果,匪怒稍已。匪复问:苏常一带还有官兵否?余对以官兵不多,只有粮船水手十余万。匪叱曰:“焉有许多?”余对曰:“江南四十八帮船俱未开,地方绅士恐彼滋事,捐钱留养,为防守计,非为出阵计也。”匪唯唯,坐片时,驾本山渡船去。
二十六日,有匪谢国嘉率众把火而入,欲烧大殿,余劝止之。又至藏经楼燃炬,余复劝,匪即拔刀拟余,余曰:“宁杀我,毋毁寺。”匪厉声呵斥,余仍以茶果进。匪乃言曰:“去像存庙。”众刀槊并下,或推而仆之,骂詈以去。余谨伺匪出,恐其未遂所欲又毁别庵也。送至下码头,未返。有黠匪潜至山上,焚观音崖,一火而尽。同时松廖阁亦火起,经老僧法齐扑灭。
二十七日,匪众又上山观看地,欲就山中扎营。余告以此处四面临江,并无退步,非扎营之所。匪怏怏而去。自此至初三日,匪往来不绝,小有掳掠辄去。突于三月八日,大股匪约千余,驾百余船泊上码头到山尾,声势甚恶。有欧、李两酋,率众闯至禅堂,余委曲陈说:此山乃五省锁钥,关系非小,不可妄动。中有被胁之,稍有文墨者先至,余引为将伯之助,曲成余言,匪酋于是书纸悬殿门,禁止践踏。复有瓜洲匪酋之弟曾某,坚欲扎营,余复前言,匪抗辩:“我正不须退步,拆沿江房屋起造土城,用木牌搭至后面小山,南岸象山、北岸洲上皆架炮艇,船不能飞渡。”余闻其言,复引南宋孙虎臣、张世杰以八千艘往焦山,被阿术、阿塔海纵火毁尽。匪谩骂不绝,余更以山志证之。前受嘱之匪从中解说,曾酋犹豫未定,因索周鼎,余给以运司取去。匪愈怒,乃示以平日查御书、法物、官牒预为填写,匪见印谕始罢,然犹恨恨不已也。遂将成套藏经搬运下船,余复婉言乞得其余。经典字画狼藉满山,不堪收拾矣。先是匪见余略具胆识,意欲胁余去。始则劝,继则胁,余匿僻处,匪犬索,几为所得。不得已,觅一小舟暂避洲中,留老病数人在山,越夕回山探视,仍索余不止也。至五月,艇船扎定,匪以官兵逼近,始退去。
窍思以一孱弱之僧,当此跋扈之寇,非敢谓人力所能保全,殆亦三宝龙天所呵护欤!略书梗概,后之君子游此山者,知不与金山、北固同付兵燹,非偶然也。
这篇《守山事略》录于张大华先生编著的《天开胜境话焦山》一书(详见该书250~252页)。
《守山事略》文更详细的记录了太平天国战火燃烧到焦山时,了禅法师率徒守山,使定慧寺没有被焚毁的过程。了禅还作有一首《守山诗》,其诗其序记载了当年守山之事。
【序】粤贼既陷金陵,僧众骇散。越二十有二旬,镇城又陷。不数日,贼酋率众来山,余与同志诸君不得已出迎,告以此山名胜垂二千年,且于用兵为绝地。酋似动色,得免焚烧。然,蹂躏已不堪矣。歌以当哭。
纷纷贼势若蠭屯,两岸人声万马奔。
何事闲云都出岫,忍留孤鹤独司閽。
频年喫得如来饭,此日难忘释氏恩。
愿把微躯供虎口,不将佛地付薪燔。
古器珍藏此处多,倘教失守恨云何?
舍生取义心惟定,矢死靡他志未磨。
寇似有情翻爱我,天如不谅定遭罗。
狂风恶浪声俱惨,极目江头泪似波。
出门遥望尽烽烟,看到金山我更怜。
未必妖狐能造劫,须知佛力可回天。
凄凉鳞屋无遗孑,感慨蜗庐幸保全。
若是当时身便去,归来何以对焦仙?
从来蝼蚁也贪生,似我缘何命自轻。
放胆干戈丛里住,捧头鬼域窟中行。
奈知典守难辞责,羞学偷浇巧避兵。
况是名山非俗境,历朝颁赐荷恩荣。
可见,在如此危急情形之下,方丈了禅挺身而出,不顾个人安危,“放胆干戈丛里住,捧头鬼域窟中行”,与太平军首领罗大纲等人周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使这些崇奉西教、信仰上帝、排佛灭佛的太平军放弃了焚毁定慧寺的打算,其首领还“书纸悬殿门,禁止践踏”,从而阻止了士兵烧毁寺宇的举动。
定慧寺能够逃过一劫,保全山寺殿宇和寺院中的经典法物完好无损,了禅法师功不可没。
杨宪华老师摄影
如今我们来到焦山的碑林,可以看到几块《了禅和尚》碑,读着这充满传奇的故事,会感到镇江焦山“山裹寺”的特色风景更加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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