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小说】李社峰:杀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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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447期︱
审稿|小蚂蚁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杀鹅」
作者/李社峰
大白鹅被杀了,因为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
傍晚,县城的热浪逐渐平息下来,黑夜平淡了喧嚣。热浪的成份有两部分,一是掠过金黄麦田的热风,跑得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一是每年一度的高考,旋在考生、家长、老师和各部门心头的紧张气氛,形成以东关高中为中心刮起的龙卷风,刮得呼呼作响。
老菜将摆在菜店外的菜一筐一筐搬回店里,卸下挂在胸前的围裙,把一扇门合上插了插销,拍拍双手,一天的卖菜生意到此结束,该去做晚饭了。
忽然,门外挤进几个人来,衣冠整洁,其中两个穿着警服,戴着警帽。
老菜一惊,一看就明白是公家人,不是来买菜的,肯定有别的事情,还比较麻烦,明显呀,阵势这么大。
“老板贵姓?”前面一个中等身材,身体发福,穿着白色短袖,戴着眼镜,留着大后背头,约莫50多岁的人问老菜。
“姓菜,”老菜忙回答,有点紧张,声音变了调,随即感觉不对,忙解释,“不对不对,我姓王。”
老菜确实姓王,卖了二十年的菜,街坊邻居习惯叫他老菜,他也习惯了,甚至有一次签名,差点把“王”写成“菜”,让自己笑了半天。
“你这生意可好?”发福的男人问。
“还好,凑合维持着吧。”老菜说,心里犯叽咕,这些人想干嘛?他把六个人扫视了一遍。
“这间房子是你的吧?后面还有个小院吧?挺不错的。”
“是,祖上留下来的,两间,现在和我弟一人一间。”老蔡说着,立即想到了拆迁。
这几年,这个小县城和省城一样,也在不停地拆迁,不是拆就是迁,在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一个被圆圈套着的“拆”字。他心里一颤,难道这个菜店要守不住了?自己的生意该怎么办?但转念一想,怎么没听街坊说过呀,也没有一点征兆,比如各家拼命地加盖楼层,以赚取更多的补偿款。
“哦,那就对了!”发福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和旁边的两个人对了一下眼,那两个人估计也是领导。
老菜听了这话,看了他们的神态,心中更加疑惑,壮了胆子问:“你们来这是?要拆迁了吗?”
六个人都笑了!
邻居有人站在门口探进头来看热闹。
“我们今天来是联合执法。”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上前一小步说。他穿了红色T恤,留着寸头,戴副黑框圆形眼镜。
联合执法,执啥法?老菜又是一惊,想想自己胆小怕事,老实做人,老实做事,违法的事情从来不碰。有一次和别人起了矛盾,人家在门口大声叫骂,他实在气不过,端了块豆腐冲出去,结果被别人用棍打得跛了半月。
红衣小伙做个手势指向发福男人,“这是我们教育局的文局长。”随即扭身指了指后面四位:“这两位是咱城东派出所的,这是严所长;这两位是咱环保局的,这位是净主任。”
问题很大,但到底多大,老菜想不出来!他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该说啥。
文局长面带微笑地说:“你不要紧张,我们来没啥大事。我问你,你家是否有只鹅?”
“是呀!”老菜回答道。他想:我家的鹅难道有问题,难道禽流感泛滥了?这样的话,要将这区域的禽类全部宰杀的。但不能呀,街口的老张专门卖鸡鸭,今天还宰杀卖了一笼多。
“你家的鹅卖不?”文局长问,依旧和蔼可亲地笑。
老菜更疑惑,今天领导的态度少见的好,向来禽流感时宰杀禽类谁会和你商量,都是拉走现杀现埋。
“不卖?”老菜不知道文局长葫芦里卖的啥药,就问,“咋了?”
文局长说:“是这样,今天是高考第一天,下午有家长到教育局里反应情况,说隔壁人家的鹅下午叫得烦,严重影响了孩子的正常考试。经过我们走访调查,知道那只鹅是你家的,所以就来找你。”
这样呀,老菜如释重负,紧张的心情立刻放松下来,他说:“我的鹅叫几声就影响考试了,没那么严重吧?”
“很严重!鹅的叫声让考生心烦,可能就考不好。高考是一分两分的拼杀,若差两三分考不到一个985学校,出来就找不到好工作,工作不好,收入就低,以后就买不了房买不了车,那样,对象就有问题,怎么让他们成家立业。你说严重不?”
“那你说怎么办?”老菜的内疚感产生了,并且快速发酵。
“两个途径,要么这段时间送到别处,要么卖了,我们也可以买走。”旁边的严所长开了口,他人高马大,脸黑,现在沉着,说话铿锵有力。
老菜家的鹅到来已经三年了,刚来时是个小不点,现在已经壮年,高大的身躯、洁白的羽毛、弹簧般的曲颈。这是老菜第一次养宠物,原先想养大了换些钱或者杀得吃了,但三个月后,他舍不得了,鹅也有灵性,给老菜带来许多乐趣,像他的一个亲人。
老菜说:“没处送呀,我也舍不得卖!”
此话一出,现场立马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凝重,门口挤着看热闹的人也不说话,盯着前面看领导怎么回答。
严所长说:“老菜,今天必须把这事处理了。”
“我的鹅又没犯法呀!?”老菜壮着胆子说。
文局长平坦的脸又生出微笑,他说:“你说错了,不违法我们三个部门联合能找你吗?根据市里关于高考期间考场噪音治理的通知,在考点周边500米范围内的建筑工地,全天不得安排产生噪声污染的施工作业,外语考试期间停止所有施工作业。你这院子在范围内,并且产生了噪音,影响到考场安静。”
“鹅叫不是建筑噪音!”老菜争辩道。
“通知主要讲的是噪音,比如汽车鸣笛也是不允许的。”文局长解释说。
“鹅叫不是噪音,我感觉挺好听的!”老菜反驳道。
哈哈哈哈,门口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
“不听劝阻的或者妨碍公务的马上做拘留处理。”黑脸的严所长的脸似乎更黑了,还泛着一丝怒气。
“你家的鹅扰民,违反了环境的相关法律,也是要处理的。”站在边上的净主任开了口,把从筐里拿在手里的一个土豆来回地抛动。
“我觉得我家的鹅没有犯法。”老菜的口气软了许多,这句话似乎是从唇间偷偷溜出来的。
文局长走上前拍了拍老菜的肩头,说:“去年孔村的中学旁有个小池塘,高考时蛤蟆叫得欢,第二天两部铲土车用土给填了。”
看热闹人的吸气声连了一片,有个人说:有飞机路过,难不成还给打下来?
严所长和他的下属扭头去看,门口没人再敢开玩笑了。
“这样,我们也不为难你,我们出钱把鹅买了,不让你白养,你看行不?”文局长对看着墙的老菜说。墙上用胶带粘了幅画,是几年前老菜去银行存钱,银行免费发的带日历的山水画,那天回来的路上他买了这只鹅。
“一般这种情况我们会没收的。”严所长的下属说。
“二百块你看咋样?”文局长问。
老蔡没有做声,右手捂着眼睛,来回搓了搓。
“算了,三百!”文局长又拍了一下老菜的肩头。
“老菜,不少了,可以了,就卖了吧!”门口的一个邻居老汉说。
老菜取下手,扬起了头,说:“好吧!”
“要开发票的。”净主任的下属冒了一句,说完又感觉不妥,忙低头看旁边的菜筐。
净主任狠狠地瞪了下属一眼,对文局长说:“这钱我来掏吧。”他手在口袋里掏,身子却没动。
文主任把钱塞到老菜手里,从包里掏出写了一些字的纸,让老蔡签个字,开玩笑说:“把姓别写成‘菜’字。”
大白鹅被严所长揪着脖子拎走了,街上有人说真肥。一行六人穿过小巷,拐个弯不见了。老菜一直目送着他们,但聚焦点在白鹅身上,白鹅不停地扑棱翅膀蹬腿。街坊邻居一会看白鹅,一会扭头看一下老菜,脸上堆了许多笑。
那晚,白鹅被宰了,谁动的手,大家都不知道,也没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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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社峰:男,高级工程师,陕西蓝田人,喜欢徒步、摄影、用文字记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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