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诗刊/ 阿炉·芦根的诗
活 着(组诗)
阿炉·芦根(彝族)
活 着
工作、咀嚼吞咽、说话唱歌、亲嘴……
领取口粮时
我会拉长声音回答:在在!——我来——了——
假装活人。
死去多年的外公一无所有,
只给我留下这种应对饥馑的技艺。
是的,50年前的一个仲夏,外公断气了,
他那份按人头分下来的口粮,
将面临取消。
为了让众孩子多吃一口,
外公顶住高温天气
忍住七天七夜的断气之苦,
和平常一样
侧身躺在火塘边睡觉。
这样的蓝天
这样的蓝天可以在记忆中找到。
一个彝家小孩独自押着两百多头高山牯牛,
走向越来越空的空山,
牧哨如婴孩之音,
刮过去的风,赶紧又跑了回来。
一个彝家老人独自赶着一千多只高山黑羊,
走向越来越老的老山,
牧鞭如划痕,
一道道没有掉到地上。
一个彝家女人独自翻开了一小片大地,正挈起裙摆,
走向秋后的密码。
这样的场景可以在蓝天中找到。
土豆满山坡
在泥坝上滚成土豆,是童趣
在世间滚成土豆,是生活
有些土豆很早就滚到锅中,比如
把未成熟的土豆挖出来
煮食充饥,比如,十五六岁的幺妹
去城里打工。当那些在泥坝上
滚成土豆的村童扑向
鲜艳的幺妹,嚷着要糖吃
幺妹才想起当初的誓言,也想起
身上唯一像糖的
是支口红。这是个漫长而多彩的黄昏
老人们靠着墙角无声笑着、看着
村童们满山追逐着,呐喊着
你一口,我一口,舔光了
那支又红又甜的口红
天,便真的黑了。
在洞穴口
山上有一口直立的
洞穴,丢一块石头下去
就会变成一只蝙蝠
飞回来。不敢
丢更多更大的石头了,怕回来的
是我羞于看到的,是我
恐于相见的。一口洞穴
进化到直立,肯定于我小时候
把玩伴的爱物
扔进去有关,与全寨的
麻疯人住进去有关。我想我
已经用思想堆积了
更多巨石
在那洞穴口边。
焚叶积肥
青绿而茂盛的叶子,迎风吼啸
朝着整片森林。
关键时刻,我果然发现叶子只带走一身
破旧虎皮。
为供养土豆地,我怂恿枯叶拿出干燥
对接火的暗号。
一燃,叶子就会首次用体内发声。
点燃一枚叶子,犹如点燃
一只金黄的乳鸟。
一大堆叶子兵荒马乱地燃烧
金黄的虎群从中潜逃。
灰烬替虎群熟睡,而虎群不知去向。
等收完这季土豆,我依然会
偏心土地中贫瘠的部分
放火直追——
事件至今没有发生
我亲眼看见,有个人
费尽千辛万苦,走进森林,却只取回
一捆枯木,我以为应该是可口的
蘑菇。我亲眼看见有个人
历经千磨万难
走近溪流,却只取回一桶
水滴,我以为应该是更加鲜活的鱼
我亲眼看见有个人穷尽一生
收集枯木与水滴,这些我不乐于诗写的
细微之物堆积如山,汇积成池
仿佛一直防备着什么?
但事件至今没有发生,柴堆已经
长出了蘑菇,当我俯身,有鱼
借助池水渡过我
苍桑的脸。
最后一段老腊肉
红豆木的案板上,请那段老腊肉
到它所能达到的
最高位置。这是一段
旧话的新语,体内的那块骨头
埋了整整一年零三月,今日
定要吐出来,哪怕只是
过期的髓。这是一段过去的腿
重新走来,领着早被吃掉的其它部位
凑成那头肥猪的模样
来作个了结。这是那头肥猪的最后
一块肉,当它意识到这点
品相较比黑了,霉味较比重了
在把它剁成小块的时候,主人会较比
狠一点,还说:没有啦,没有啦——
真没有啦——这是那头肥猪的
最后,当它意识到这点,立刻改变
口齿间的滋味,一寸一寸
为吞咽减速。
阿炉·芦根,彝族,现为四川省作协会员,乐山市金口河区作协主席,执行主编《大瓦山》文学杂志。2013年始习诗文,曾有诗文发表于《人民日报》《诗刊》《民族文学》《星星》诗刊《诗潮》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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