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娘的,干!
上卷 第五十八回 第九节:
【原文】
他干娘也忙端饭在门外伺候.向日芳官等一到时原从外边认的,就同往梨香院去了.这干婆子原系荣府三等人物,不过令其与他们浆洗,皆不曾入内答应,故此不知内帏规矩.今亦托赖他们方入园中,随女归房.这婆子先领过麝月的排场,方知了一二分,生恐不令芳官认他做干娘,便有许多失利之处,故心中只要买转他们.今见芳官吹汤,便忙跑进来笑道:“他不老成,仔细打了碗,让我吹罢。”一面说,一面就接.晴雯忙喊:“出去!你让他砸了碗,也轮不到你吹.你什么空儿跑到这里槅子来了?还不出去。”一面又骂小丫头们:“瞎了心的,他不知道,你们也不说给他!"小丫头们都说:“我们撵他,他不出去,说他,他又不信.如今带累我们受气,你可信了?我们到的地方儿,有你到的一半,还有你一半到不去的呢.何况又跑到我们到不去的地方还不算,又去伸手动嘴的了."一面说,一面推他出去.阶下几个等空盒家伙的婆子见他出来,都笑道:“嫂子也没用镜子照一照,就进去了。”羞的那婆子又恨又气,只得忍耐下去.
【端木持易见解】
(1)
芳官和她干娘的相认史,是非常有意思的!
文中交待的非常清楚,“向日芳官等一到时原从外边认的”。为什么一开始来到大观园梨香院,芳官要认个干娘呢?是不是她主动要认的呢?还是这个干娘上杆子要认的呢?这都无从知晓。反正一来,就认了干娘。“这干婆子原系荣府三等人物”,这里的“等”级,自然是下人里面的等级,大丫鬟,小丫鬟,然后才是婆子们。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看那些小丫头们说的明白:“我们到的地方儿,有你到的一半,还有你一半到不去的呢.何况又跑到我们到不去的地方还不算”。也就是说,按其活动范围,她过去只是做些外围的苦差事,“不过令其与他们浆洗,皆不曾入内答应,故此不知内帏规矩。”她是没有资格进入大观园的。如今才因为芳官的缘故,得以进入大观园,“托赖他们方入园中,随女归房”。
那么,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芳官干娘认识她,是得了“利”的。如果“不令芳官认他做干娘,便有许多失利之处”。所以,当初芳官来的时候,芳官干娘自然是预想着有这么一天,可以因女得利的。这是她有动力认干女儿的内因。
那芳官呢?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的,有个干娘,哪怕只是荣府三等的人物,也算是有个“靠山”,总比没有好吧?对不对?认了干娘,大家利益产生了关联,这才好多几分照看,别人也不好随意欺负,对不对?这是芳官的利好!也是她认干娘的内因。
所以我说,芳官认干娘,是相互取利的好事儿。应该是一拍即合的!
(2)
康熙认了曹雪芹的曾祖母做奶妈,其实类似于干妈。你认为找谁做干妈,那是随随便便的吗?自然不是的。当时,曹雪芹的曾祖父曹玺,已经是江宁织造了。虽然也是一个三等人物,那也算是一个人物,是不是呢?康熙未作太子的时候,那可啥也不是呢。对不对?他才出生的时候,不过和芳官是一样的雏,前路都是未知的。
那曹家能找一个皇子作为自己的干儿子,自然也是图个将来能有“因儿得利”的机会,不是吗?
你看,彼此都需要,各取所需,自然一拍即可。
所以,干儿子干女儿,干爸干妈,甚至干爷爷干奶奶,干孙子干孙女,这都是互惠互利的事情,都是互担“干系”的买卖。究其本质,和芳官认干妈的道理是一样的!你图他现在,他图你将来。算不算资源互换?算不算时空错配?这跟现代的金融思维是一样的啊!
朱元璋认了二十多个干儿子,有他主动认的,有主动认他的;魏忠贤的干儿子干孙子遍布天下,有过之而无不及,主动被动的就更难区分了。所以啊,啥儿子女儿,父亲母亲,亲不亲,干不干,真不真,假不假的。反正真真假假,早已经超越了血缘亲情的范畴了,越是到了封建末期,越是无法维系了。利字当头,再无血缘,从此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切不可再较那个真了!
做父母的,做儿女的,都要把这个利看透。做父母的不要骄傲,自己要是没利,就不要妄自尊大,强要子女给予父母之尊;做儿女的不要耍横,自己没本事,就不要妄想自尊,强要父母给予做人之尊。大家都把利字当在前头,倒少了很多虚幻的牵强和造作,倒能实实在在的本分谦虚起来,反而置之死地而后生,从此谁也不抱怨谁,反而能多少有几分父母儿女间的情分!
你们不信,自己去体悟,早早晚晚会领悟这一层的!
(3)
干娘认了芳官,从此外内相通;康熙认了外边的曹玺老婆做干妈,从此内外相怜。
他们这样搞串联,是为了什么呢?
突破边界束缚。
你看各种等级,各种身份,每个人都如同身在“禁城”,“紫宫”。用晴雯的话说,人人都是“槅子”里的人。用现代的话说,人人都是一个孤岛上的人。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从外而内,“阶下几个等空盒家伙的婆子”,“司厨的婆子”,是第一层;传话的小丫头,第二层;然后是内屋的小丫鬟,第三层;袭人晴雯这些大丫头,第四层;宝玉,自然是第五层了。这还是入了内的分层。那些根本入不了大观园的,外面还得好多层呢!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那一层。就像现代各个公司,别看都在一栋楼里,楼层不是随便可以去的,楼卡的层级设定,早就给你锁定了层级;就算是同一个楼层,不同区域,不同房间,也给你隔开好了,也不是随便可以访问和入内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方寸之内”,这是毫不夸张的!
这就是我说的“打点”的“点”,无数个“点”,独自的运行着!你要是不知道这些“点”,你越层越级越界越线的话,那就会遭到驱赶和羞辱。就像芳官的干娘一样。小丫头嘲笑她“我们到的地方儿,有你到的一半,还有你一半到不去的呢.何况又跑到我们到不去的地方还不算,又去伸手动嘴的了”。连同层级的厨娘婆子们,也嘲笑她,“嫂子也没用镜子照一照,就进去了。”这老婆子“心中只要买转他们”,本想去讨好讨好,哪曾想热脸贴冷屁股,自取其辱,“羞的那婆子又恨又气”,却“只得忍耐下去”。
我这里不想再打击这些一味讨好、买转、打点之人,他们不过是弱势者,想维护自己的一点儿薄利罢了。我想强调的重点是什么呢?
是这一圈圈,一层层,一级级的无形的界线,让整个世界几近窒息和停滞。亲爹亲妈,亲儿亲女都难以穿越,还非得干儿干女,干爹干妈才能产生干系,才能稍许穿越。要绞尽脑汁,有了这层关系,才能稍微透口气,还弄得屈辱卑微,又恨又气的。那完全扯不上干系的呢?对他们自然是密不透风,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种现象就是:锁定效应,囚徒效应,格子效应,层级效应,圈子效应,五指山效应。
如果用一个词概括,那就是:奴才效应!
真是他干娘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