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瞬间
阴阳瞬间
------追思父亲逝世一周年
父亲八十有余,受困于帕金森综合症而卧床一年多,然其生命特征非常稳定;家人、邻居多说这个病影响不到人的内脏,父亲定能长寿。因此,家人们从没把父亲的境况往坏处去想。但亲人们良好的愿望很快就让现实给落空了。
农历2020年的8月11日是个周末。
一大早我和母亲为父亲擦了背,涂了专治褥疮的药膏。父亲很慈祥,虽然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但还是朝我和母亲微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轻松。他知道以前使用过这种省武警医院研制的药膏药效很好,涂过药膏后褥疮会很快结痂。父亲很是欣慰。
我给母亲说准备周一去上班,国庆节放假回来,就三天的时间。母亲像是有不详的预感,一会儿说了几遍“这几天要是有事儿你们几个都不在家,咋办?”
我笑着对母亲说,不会有啥事儿,父亲躺了一年多都没事儿,放心吧。然后转过身子对父亲说“是不是?大”,父亲又是微笑了一下。
稍过休息,十点刚过,母亲说给父亲换一下纸尿裤把,要不这几天她一个人在家换着不方便。给父亲换过纸尿裤后,我说趁这会儿没人来串门儿,我给父亲擦洗一下下身吧。母亲还说天有点早,温度不高,怕父亲着凉。我说水略微热一点,速度快一点,洗过就盖上被子,不会着凉的。
于是我在最短的时间内给父亲擦了身,这时父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当时我想这是父亲擦洗过身子后感到舒服的反应。后来听年纪大的乡亲说,这是老人临走前不想走却也无可奈何的叹气。
给父亲擦过身后,母亲说既然给你父亲擦了身子,就给他换一下单子、褥子把。
我双手从父亲的背下伸过,把父亲抱起。那一刻心里真的有些酸楚,父亲的体重最多也就八十来斤,瘦骨嶙嶙、皮包骨头,腿干因不活动而僵硬,粗细不及我的小胳膊。父亲抬起手搬着我的脖颈,我和父亲的脸相距也就二十公分左右,能体验到父亲温热的的呼吸。这是我成年后距离最近一次对视父亲的慈祥,也是最后一次与父亲对视,更是父子相离前的最后一视。 那一刻父亲很慈祥、很平静,看不出有一丝丝的苦痛。母亲把床单的一边铺平以后,我把父亲轻轻放在床上的时候,他还两眼放光,看了母亲一眼。待我几秒钟把单子的另一边铺平后,看到母亲的手在父亲的脸上晃,我无意识的说母亲你把手盖在父亲脸上干啥。母亲已有点慌,说快把你的手伸过来摸一下,你父亲是不是不出气了。我赶忙把手伸向父亲的鼻孔,父亲已经停止了呼吸。
几秒钟的时间,父子、亲人就阴阳相隔了。
将近一年了,我和父亲对视的画面经常出现在脑海中。父亲的眼睛虽然有些浑浊,但还是有些精神的,枯瘦的脸因不能进食而有些蜡黄,胡子刚修过脸庞显得清晰;直到现在我都不愿相信那一张慈宁安详、平静如水的脸,会在几秒钟之后成为我永远回忆和纪念的画面。因为之前听过较多关于老人离世前的种种怪异,相信老人的最后时刻一定是痛苦万分的。
父亲就这样安静的离开了,结束了一年多不能吃、不能排、不能说、不能动的病痛生活。悲痛之余劝慰母亲、兄妹及众亲友,父亲解脱了,再也不受苦了;父亲是幸福的。
后来,我常常想,要是母亲铺床的动作慢了一点,父亲会不会在我怀中与我对视时闭上眼睛。有一次说出这个话后,本家的一个叔父说“不可能,因为你父亲不只有你,他有几个孩子呢”。我注意到,他说的是“不可能”而不是“会不会”。
我没有很好的理解叔父的话意,但我知道,父亲对子女们一定是公平的。
愿父亲的在天之灵护佑母亲的健康和全家的平安。
--------松鹤
农历二0二一年八月初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