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就要过去了，请记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 开普饭

2020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注定会被所有人铭记。

这一年，我们经历了痛苦哀伤、生离死别，也见证了同心协力、守望相助。人类文明在2020年走过一个大弯，仿佛进入又一个历史的三峡。这一年，曾让我们感受到温暖，也曾让我们感受到彻骨的冰寒。感到温暖的时候，许多人说，你看，这是人性的光辉！感到寒冷的时候，许多人又说，你看，这就是人性之恶！

人性善还是人性恶，这是学者们聚讼几千年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与其空谈所谓的“人性”，不如去拥抱身边每一个具体的人。汉娜 · 阿伦特说过：我这一生中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集体——不爱德意志，不爱法兰西，不爱美利坚，不爱工人阶级，不爱这一切。我“只”爱我的朋友，我所知道、所信仰的惟一一种爱，就是爱人。

要知道，爱抽象的“人类”或者“人民”容易，爱具体的“人”则要难得多。

在2020年，特别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那几个月，我们看到许多具体的，活生生的，有名有姓的人，他们都不高贵，也谈不上伟大，却让我们能够看清这个时代的某一个面向。鲁迅先生说，要论中国人，必须不被搽在表面的自欺欺人的脂粉所诓骗，却看看他的筋骨和脊梁。自信力的有无，状元宰相的文章是不足为据的，要自己去看地底下。

就像一位学者说的那样，抛开宏大叙事，这些朴素而坚韧的社会原子相互凝聚成的精神，才是最值得中国人骄傲的地方。这样说，不是要为灾难做浪漫的颂歌，而是我们必须发自内心的认识到：在灾难面前，这些平凡而具体的中国人，才是最好的克毒武器。

即将到来的2021年，愿我们不再焦虑，充满暖意。

2020年就要过去了

请记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文 | 群学君

1月24日，大年三十

清晨五点，河南沈丘县白集镇田营村42岁的支书王国辉，叫醒本村村民，收拾出五吨新鲜蔬菜。中午，他只身一人驾车赶赴武汉，当晚八点就把菜送到了火神山医院工地。王国辉说，他曾在武汉某高炮团服役17年，参加过1998年长江抗洪，与抗洪英雄高建成是一个连队的战友。

1月25日，大年初一

湖南常德澧县城头山镇黄河村29岁的村民郝进，把家里的18000只口罩，分两批捐给了一线医护人员和家乡父老。

2018年，郝进在广州一家口罩厂务工，工厂因为经营不善倒闭，郝进的2万元工资抵扣成几十箱口罩。谁都不曾想到，这批曾经让人心酸的物资，在一年以后派上了大用场。

郝进几次拒绝了镇村组织、有关部门的购置意愿，他说：在非常时期尽一份中国公民的义务，我不会要一分钱。

1月26日，大年初二

这天傍晚，湖北蕲春县人民医院ICU重症病房护士陈阿香回到单位，从北京到蕲春，她走了整整两天。

除夕一早，身在北京陈阿香接到了医院召回通知，没有过多迟疑，她改签了返程的火车票，25日上午就带着不满一岁的孩子坐上了返程火车。因为武汉“封城”，陈阿香只能在最靠近湖北的河南新县下车。依靠导航线路，她继续从河南新县包车前往安徽宿松。到达安徽与湖北的交界弥陀镇时，她又无奈地发现省界交通已经封闭，于是只好一边背着行李，一边抱着孩子，从弥陀镇徒步80公里，走回蕲春县城。安置好孩子后，陈阿香第一时间回到了工作岗位。

陈阿香说：我们科室本来就人员紧缺，大家进去重症监护室的比较频繁，有时候他们前面一个4小时进去了，时隔五六个小时又到第二个4小时又进去了，回来我就主动跟护士长说，我还是替他们一下。

1月27日，大年初三

湖州安吉吴兴区飞英街道83岁的林子根老人来到当地社区，将整整一万元现金捐给疫情灾区。工作人员问他姓名，老人说：你一定要写，就写“知恩者”吧。

他的善举在社交平台传播开，有人认出这是每天在街头拾垃圾的老头，网友们众筹了一万元给他送过去。第二天，林子根又把钱送到社区，被婉言谢绝后，他把钱汇给了吴兴区红十字会，落款是：一群网友。

林子根1962年毕业于浙江大学，退休后与老伴相依为命，因为两人都患重病，生活拮据，林子根每月要靠回收废品补贴家用。老人后来说：“我在看电视，我看得心里难过，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帮助国家。我跟老太婆说，知情感恩，她说，好诶好诶好诶，她讲她高兴，1万。名字不要写，也不要宣传。没有国家，我们没有这个家诶，这个不是嘴巴讲讲的，现在国家有困难，我应该尽我一份力量。”

1月28日，大年初四

西安青年路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齐博闻，开始在辖区临时收容湖北籍游客的一家酒店里做“服务生”。没有经验，没有请战书，没有豪言壮语，齐博闻和12位紧急抽调来的同仁，组成临时工作小组，每天和住在这里的55名湖北籍客人吃住在一起。每天换着法子安排客人们的一日三餐，甚至还为他们做了热干面。齐博闻说：希望我们用每个平凡人的善良，汇聚出一束火炬，赶走阴霾，点燃春天。

1月29日，大年初五

河南洛阳伊滨区庞村某钢制家具厂37岁的老板袁晓宁接到一通来自武汉的电话，火神山医院项目部需要订购一批总价20万元左右的钢制医疗柜。在确认是火神山医院需要后，袁晓宁决定，“这批货不要钱，全部捐赠”。因为自家工厂库存有限，他把消息发到当地家具协会群里，19家小工厂在七个小时凑足所有物资，全部捐赠。物流公司得知货物是支援火神山医院的，立刻提出免费运送，保证当晚送达。

1月30日，大年初六

汉口火车站真功夫餐厅职工，32岁的陕西人陈静，早晨七点就来到餐厅，与另外四位自愿加入的同事一道，为一线的医生护士送餐。整整十二个小时，他们要供货1000份左右，工作量是平时的五倍。

1月31日，大年初七

昆明长水机场，52岁的无锡人陆勇从印度发回的49个大纸箱顺利抵达，里面装的是他帮云南采购的3000个护目镜和3000个N95口罩。就在口罩落地前不久，印度外贸局宣布，新冠肺炎蔓延期间，印度禁止出口口罩、防护服等个人保护设备，尽管如此，陆勇仍选择留在印度，想办法采购尽可能多的物资，发回国内。

陆勇，就是感动无数观众的电影《我不是药神》的主角原型。

2月1日，大年初八

上海松江区美迪康医用材料（上海）有限公司车间，一个晚上，20位志愿者生产了30万只口罩。这群特殊的打工仔从上海各地取车几十公里志愿前来，他们的身份各异，外企总监、三八红旗手、私营业主、大学生、残疾人……从晚上七点到清晨七点，一夜不眠，只希望为紧缺物资供应，出一份力。

2月3日，正月初十

在南航从肯尼亚内罗毕飞往广州的CZ634航班上，肯尼亚中华总商会创始人李昌洪见证了“口罩航班”令人震撼的一幕，“坐了那么多年飞机，第一次看到前部机舱，坐的不是客人，而是一箱箱医用口罩和物资。”这批总计数千箱的医用物资，包括N95口罩、医用外科口罩、医用手套、防护服、体温仪、采血管等等，全部由在肯华侨华人爱心捐赠，悉数送往湖北、江苏以及安徽。

当天乘坐这一航班的乘客与乘务员一起接力，把物资按要求放在座位上。“飞机因此晚点三个小时，但客人没有任何抱怨。”

2月4日，立春

上午，从福州飞往武汉的MF8769航班上，厦门航空25岁湖北荆州籍空姐张译丹语带哽咽，向来自福建的102名医护人员深深鞠躬：“非常感谢大家去支援我的家乡，祝大家工作顺利，去武汉身体健健康康的！”早在1月31日，张译丹就向公司提交了“请战书”。她在请战书上说：“作为一名湖北人，如今武汉有难，任何有困难的航班我来飞，疫情航班我去飞，带着一腔热血，我时刻准备着。

这天下午，绍兴市人民医院隔离病房，小儿内科副护士长徐小奇推着车去病房发药，与一位同样被防护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医生相向而行。看身形，她感觉像自己的丈夫，放射科的陈炳大夫，“陈炳同志？”徐小奇朝他喊了一声。“是你！”陈炳听出了妻子的声音。两人随即各自张开双手，拥抱着给对方打气加油。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有五天无法见面。

2月5日，正月十二

“95后”安徽蚌埠司机汪冬至开始在“运满满”平台上接单，第一单，从南京到黄石；第二单，从金华到孝感；第三单，从南京到天门……运送的都是救援医疗物资。

出发前，妻子给他准备了6桶方便面、1箱矿泉水、几袋面包和十几个一次性口罩。装货时，爱德基金会的工作人员送给小汪一个N95口罩，成为他接下来一周最仰仗的宝贝。

上了高速以后，小汪才发现，形势比想象的严峻，高速不能随便下，服务区的商店也关门了，小汪说：既然出来了，就继续在高速上兜圈，一直干到疫情结束。既是为了挣钱，也是为了“做善事”，这些物资总要有人送。

2月6日，正月十三

这天上午，刚刚投入使用的武汉国际会展中心“方舱医院”，记者的镜头无意中拍到一位安静读书的年轻人。细心的网友发现，他正在读的是美国著名政治学家弗朗西斯 · 福山的代表作《政治秩序的起源：从前人类时代到法国大革命》。在被恐慌的气息笼罩的“困城”中，与病毒作战的年轻人，竟能专心阅读一本600页的思想史。严酷环境与平和心态间的巨大反差，让人们惊叹。

福山本人在社交媒体上转发了这张照片，在评论区的被顶到最上面的一句话是：这几天最给我力量和希望的一张图。

据了解，39岁的付先生，武汉大学毕业后，前往美国佛罗里达州立大学深造，研究方向是高分辨冷冻电镜。

这天下午，37岁的湖北阳新民工骆名良，从施工单位拿到7500元现金，这是他在火神山建设工地整整六天没日没夜劳动的工钱。吃过午饭，骆名良就到超市，用这7500块钱买了144箱牛奶，送到了附近的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骆名良说：“做人，关键是一个心情和一个态度。”

这一天的深夜，一位大夫去世了。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哪一个普通人的死，引起全中国人的悲悼。第二天，武汉响起了凄厉的哨声。医生生前收到的最后一条来自母亲的微信，这样写道：

亮，这些天好些了吗？你要积极配合医院治疗，争取早日康复。听说有人给你捐款了，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我们坚决不要，把这个钱捐给更需要的人。

李大夫的父母是普通的退休职工，老两口的退休金加在一起，每月不到4000元。

2月7日，正月十四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与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的两队医护人员同时抵达天河机场，他们自报家门、隔空互喊“加油”的，这一次他们将共同接管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园区。

这两家医院上一次的聚首，是在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齐鲁大学西迁成都华西坝，与当时的华西协和大学联合办学。第二年，华西协和、齐鲁和中央大学的医学院联合组建了医院，成为艰苦卓绝的岁月里，中国医药卫生界以专业报国的典范。

同一日，北京协和医院与中南大学湘雅医院支援武汉的医疗队也相继到达。

北协和、南湘雅、东齐鲁、西华西，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欧美教会留给中国最好的医学遗产，在将近一百年后，再次光耀中国大地。

2月8日，元宵节

元宵节。“东京灯会满月祭2020”在池袋西口公园野外剧场Global Ring举行，在主办方特别设置的“支援武汉”展区，一位14岁的日本女孩，身穿旗袍，怀抱捐款箱，向每一位捐款的友人深深鞠躬。不是鞠一个躬，而是鞠了一天躬。她说，中国是一个温暖的国家，疫情过后，想去武汉看樱花。

当晚，南京几家医院完成了有一批赴武汉医疗支援队的组建，从报名到组建，仅用一个小时。

2020年，我看到许多具体的，活生生的，有名有姓的人，他们都不高贵，也谈不上伟大，却让我能够看清这个时代的某一个面向，人间值得。鲁迅先生说，要论中国人，必须不被搽在表面的自欺欺人的脂粉所诓骗，却看看他的筋骨和脊梁。自信力的有无，状元宰相的文章是不足为据的，要自己去看地底下。

即使时代黑暗，我们也有权去期待一种照明，这种照明未必来自理论和观念，而多是源于明灭不定，常常很微弱的光。这光照来自那些男男女女，来自他们的日常生活。无论境遇如何，这光始终亮着，光芒散布，照彻世界，照彻我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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