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美丽的废物
美丽的废物
张亚凌
侄女特意从丽江带回个精致的本子送我。她一脸骄傲,郑重其事做了以下说明:这本子是东巴纸做成的,原料独特——韧而有关,质地精良——纸寿千年,工艺精湛——耗时费功产量颇低,祈福禳邪——功效神奇。我猜是费脑子记住的“导购语”,侄女最后补充道,“自然情况下你书写的文字可以保存800到1000年。”
那本子一直搁在那里,如圣物神器,我无法落笔。
其一,美其名曰“木浆纸”,纸上纵横着树皮没有捣碎的部分,手摸上去且凹凸不平,何况小小笔尖。横平竖直撇捺倾斜,不好做到吧。我实在是无法想象的。
其二,如此珍贵的本子,得物尽其用吧。然而极厚,翻过去,背面不好着笔——勉强书写则影响美观。相当于用正面浪费背面,过于奢侈,万分不忍。
让我心重得不敢碰触的,还有个原因——“此纸珍贵,纸寿千年”。
我只是个喜欢文字喜欢书写的人。每个字,目光抚摸过去,会缠绵许久,生发诸多想象与感慨。我只是喜欢感受一个字一个字从笔尖跑出来的欢快,喜欢盘算让哪个字跟哪个字喜结良缘生出美好之意。
汉字是滴水,文学是汪洋,我喜欢的文字距离百千年不朽的文学,遥远到超过了云泥之别。我的书写,如婴孩涂鸦,随意到失了原则,率性到辱没了文字。挥动笔时,似乎一笔一画里都奔涌着我俗常的小快乐,不管不顾的小情绪,怎么配得上寿命千年的纸张?
凡俗如我,怎敢碰触?
不去碰触也罢,省了很多——闲置在那里,也只是一个本子。倘若打开落笔,不定会牵扯出多少不安:写不好懊恼自己,不好写心疼数千里带回来个不中用的,写好了又自卑自个的胡说八道哪敢百年千年的存在……
美丽的废物!好在,只是个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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