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织女的自白 / 玉林啸风

七夕. 织女的自白

人间七月，金风送爽韶华渐逝，遍野丰蕴一派丰收景象。冥冥间，我感到一丝心悸萦绕于心。

我心中明白，虽然和夫君甜蜜厮守了七、八个年头，还生下了一双乖巧儿女，恐怕已经私情败露，大限将至，家人分手在即。早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前，我便已睡意全无。回想自己的感情过往，更加心神不宁。那时还在天庭，贵为玉皇大帝的三公主，可谓衣食无忧无比尊贵。却总感觉囿于宫内，不得许可难出宫门半步，心里略有不甘，很是向往人间郎情妾意、举案齐眉的无拘生活。

当初在天宫的日子，每天天还没放亮，织机房里已忙碌一片。大姐最像母后，平时循规蹈矩监督着大家织布。起床时辰到了，就用庞大的翡翠棒挨个敲打每个姊妹的房门催促着起床。众多姐妹被惊了好梦，脸上一百个不情愿。虽偶有埋怨，但看到大姐满脸的威严，还是嘟着小嘴匆匆下床不敢偷懒。

七妹年龄最小也最难管教，每天其他姐妹匆匆洗漱，都上机干活了，她才会蓬松着头发慵懒地打着哈欠，慢慢踱到机房里来。大姐倒是板着脸教训过几次，她每次都是给大姐一个万福，然后嗲声嗲气地说:“你们都是大人不需要过多的瞌睡了，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瞌睡的厉害。大姐见谅，小妹下次不敢了……”

看着七妹如此可怜相，大姐也只好收起威严，把手摆摆催促她快点干活。避过大姐的视线，小妹便会绽出香舌做足各种鬼脸，引得大家忍俊不禁哗声一片。大姐就用翡翠棒杵着地大声说:“别闹了，快点织锦，滇、桂两地太阳落山后还要急着挂上西天……”七妹却无辜地坐到织布机旁忙活起来，好像压根儿她就是局外人。

最难忘七年前的那个下午，七姐妹相约来人间洗澡。

都怨那头死金牛，不用心耙耕蟠桃园里的土地，被我告诉父王贬下界来。眼看大限已满将要回归天庭，他却把自己的一副臭皮囊交付给了牛郎。牛郎身披牛皮，就能识破一切虚幻。姊妹们水中嬉戏，我的一袭红衣被他盗去。时间已到，其他姐妹们梳妆整衣飞天而去，我却因没有仙衣蔽体回不了天庭，又被牛郎的真情打动便配他为妻。虽然恼恨金牛多事，其实也怪我多事在先，再说我跟牛郎五百年前有一段夙情未了，该有几年的牵绊，便决意在人间陪他几个春秋。

算算和牛郎生活大概也有了七八个年头，虽说天上人间时令不同，上界的一天足抵得了下界的一年，我离开仙界也有了一段时日。父王母后事务繁忙，织机房全交给了大姐打理，她们也有意帮我隐匿行踪。可他们二老最是耳聪目明，总有一天会发现我的行迹。天庭本就法规森严，为了给众卿家做个表率，母后更是要求我们非礼勿视、非矩莫为，日常里不得出现点滴的差错。一旦被她发现我私配凡人，定会雷霆大怒从严惩处。

想想表姐华岳三娘，在她的封地跟刘郎婚配，该是相当的隐蔽，却硬是被父王发现了端倪。拍案大怒降下一道御旨，命杨戬带领天兵天将，将她擒拿压于华山之下。虽然后来甥儿沉香得遇名师指点，一柄萱花斧打败了娘舅杨戬，劈开华山救出了三圣母，却丢尽了皇室的脸面，父皇每提及此事就咬牙切齿。虽说我也哺育了一双儿女，自知他们都生性愚顽，再加上良师难求，如果东窗事发，我也被天兵捉去压在哪座山峰之下，怕是天老地荒永无出头之日。我的一双儿女也再难见他的亲生母亲，每念及此就心如油烹，坐卧不安。

天已拂晓，村东头大哥家的金鸡发出了第一声啼叫，紧接着全村子的鸡次第啼鸣。许是一时的噪杂惊扰了夫君的清梦，他翻了一个身又脸朝里睡去。可怜的人儿啊，你可知为妻即将离去，再不能给你缝衣做饭，帮你耕田种地了。每次汗流满面你就袍袖遮脸用力拭去，我也嗔怪过你多少次，然后拿汗巾帮你擦汗，你就憨憨地傻笑，好像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猛然间听到迷迷糊糊喊妈的声音，披衣下床，轻轻地步入西厢房。原来是小女梦中呓语。可能又调皮的跟我要东西了吧，一条腿伸出被单外，脸上满是委屈。俗话说母女连心，她该不会也知道我将会撇她而去，心里满是凄凉！

织机牛皮一扁担，一桶一瓢一锅台。两棵柿树一株黑槐，满园蔬菜一圈矮篱笆，这就是我和牛郎的家园。每天虽吃的是粗茶淡饭，却有儿女绕膝、夫妻恩爱，满胜得过天庭里一日三餐的龙肝凤胆。

唉！趁天刚放亮，还是小河里先把他们的衣服洗了，回来再做早饭，顺便把四季衣服缝补浆洗，说不定哪一天就要生离死别，永世难得相见了！

米粥还在锅里噗、噗作响，刚给儿子把小脸洗净，小女的一双辫子还没扎完。祥云缭绕里一辇香车推出了南天门，母后一脸怒容降到半空，威严地骂道:“不知羞耻的东西，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还不快快给我滚回来！”

后院里早惊动了劳作的牛郎，匆匆跑来把我掩在身后，一双儿女更是哇哇大哭，缩于我的背后两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襟。平时每遇到危险他们就是这样寻求我的庇护，我也都是笑着帮他们化解。孩儿们啊！这次为娘怕是护不了你们了。

许是牛郎的庇护激怒了母后，也许是我泪眼望着一双儿女，没有滚回到她的身边，母后发怒了。先是隔空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顺手揪了发髻把我提到云端。她浑身乱颤，嘴里放着狠毒的话拖我而去。

泪眼中只看到下面爷儿仨呼天抢地对天嚎哭！我的心早已碎落满地，把头从母后的腋窝里探出，匆匆地刚说出了两个字“牛皮！”便又被母后一个耳光打了回去。

夫君跟我朝夕相处，早知道了我话语何意。便匆匆回屋把牛皮披上，用扁担挑起一双儿女腾空追来。

他们仨人哭得日月无光、山河惨淡，更是步履匆匆越追越近。看看摆脱不了纠缠，母后更加恼怒，后髻上拔出一根金簪，在身后南北方向狠狠划去，只听得哧啦一响，恰似剪裂丝帛，又好比利刃划心。眨眼间波浪滔天一条天河横亘脚下，挡住了牛郎的去路。

眼见离我们越来越远，牛郎强忍着悲痛，喊了声:“妻，咱家的牛套给你了，你留个念想，千万别忘了我们！”话毕，牛郎奋力一甩，牛套应声而至，我伸手捞了过来。因为大势已去，母亲也没怎么阻拦。我想也得给他们爷儿仨留点念想啊，就顺手把怀里揣着的织布梭子掷了过去，怎奈渐行渐远又加上我伤心过度没了气力，梭子勉强落到了天河对岸夫君的脚前。

回到天庭之后，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和几番说教训斥。从中有众多姐妹打点周旋，也还没怎么受得折磨，倒是我铁了心肠就是不肯低头认错。看看说教无果打骂无效，再加上三表姐至今还跟她不相往来，引起了母后的反思。就派梨山老母来做我的工作，许我每年七夕一家人天河相聚。众姐妹也劝我给母后些许面子，不要一意执拗惹恼了母后，最后也就答应了。

日月如梭，恍然千年，期间小七妹曾思凡下界暗配过董永，又闹了个昏天黑地，天上人间留下千古奇谈。欲堵还漏，天庭里众君臣不得不慎重商讨，最后拍板废去了仙凡结合、神鬼殊途禁令。只要两情相悦月老牵绳都可喜结连理，于是众姐妹都有了好的归宿。

早年七夕，我们全家都是执手相看、泪雨滂沱，话不完的思念牵挂之情。而今虽说每年七夕才是我跟牛郎的相会，其实私下里早就每有思念随时便能相见，对此母后也早已睁只眼闭只眼。我们商讨最多的就是，把当年的故居秀美起来，打造成满山叠翠、绿水环绕的人间仙境。葡萄架下那些巧妇少女，再也听不到我们的呢喃情话，更多的是我们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作者简介：玉林啸风，男，70后，现供职于河南省商丘市某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