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杨辉峰:土地·父亲·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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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
愁
土地·父亲·村庄
□ 杨辉峰
你哇的第一声啼哭跌落在土地上,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泥土里掏出,掏出土地里的钙质,掏出人的模样。父亲从此成为每一个孩子理想的标尺。你是土地的呼吸,你是土地的思想,土地的烟火。所有的土地,都是我们久违的亲人。父亲是用泥土把我们攒成人的人。
每一个人,你慢慢懂得土地的时候,你将回归土地。土地毫不动情地叙述着人间故事,充满艰辛地开出幸福之花。劳动改变人间风景,日月换了天。父亲是这风景里的绝唱。秦腔抬高村庄,天空低矮,洁白无瑕的云朵放飞走失的牧歌,流浪的麦子一天天拉扯着父亲的心魂。整个村庄嘈杂一片,收获的热闹劲横陈秦岭之北的故乡。
大地沉寂,户门紧锁。锁住一段半夏,锁住一段清秋,锁住一段闲愁,一座村庄的思念与牵挂氤氲舞蹈于屋顶。果园散落着一些尘世幸福,乡愁和炊烟一样抽搐,隐隐作痛。父亲成为时光角落里渐已黯淡的树,树桩一样倔强地矗立于土地上。
村庄慢慢地走散,走进钢铁水泥的森林,坚硬的柏油路是链接乡愁的动脉。每一次用目光收割思念,云彩中点击月亮的笑脸,不再是我们童贞和渴望的主页。一片静谧之中,大地依旧,岁月依旧。不断变化和刷新的时代,喧嚣的街头,凌乱的生活,虚空的夜晚,异乡人永远在路上穿梭。鸽笼一样的阁楼如一个个小包裹,小心翼翼打包暂存而无法快递的心。时间苍白,超级热情,一一收留没有故乡或者丧失故乡的人们。父亲端着烟锅,迷茫而悠闲地望着远方的城市。喁喁地说,那不是咱泥腿子最后的归宿。
村庄上空,飞鸟依然不慌不忙,只是没有了更加丰富的饕餮之餐,也没有更高的目标。我看见父亲把往事扭成疙瘩绳,一次次从沟底背来柴禾。东风聚集春天的召唤,每一个春日,种下不同的故事,一个个绽放成你或喜或悲的模样。古老的农业,褪色的经卷一样,一次次皴裂、一次次脱落,漂泊为一地苍白的月光。你若迎风而望,碎梦依然舒展,尘封的悲伤,均讳莫如深。麦子搬进城市,雪白灿烂人间。锅沿站着母爱,饭里盛满大爱。我们一个个成为追故乡的人。沦落成一粒草籽,误落幽谷荒野,长成一簇爱意婆娑。
我只想让大地上每一颗遗落的麦子,找到最终的家园。金黄色的故事里,每一节真情,每一个词语,都是汗水打磨的上品,都是父亲一生的杰作。麦子铺陈远方,依旧闪动着绝版的表情,一如纯情少女那永远闪亮的笑容。
燕子穿越往事,悲伤落在屋檐。弯腰的桑树,消失的古槐,一次次逐年模糊远去,它们一定会破解时光的秘密,一定会迁徙所有的爱和故事。杜鹃可以用泣血的方式,交代自己的一生。布谷鸟可以用悠闲的召唤,催发心底的热爱。父亲用自己的劳作和守望,耕耘质朴而卑微的大地的旋律。炊烟裹着思念,一扭身,就跑到了另一个世纪。
村庄东边,早已经销声匿迹的古老小庙之地,依旧念着诸神和我佛的恩典。村庄里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和神相通,心与神邂逅,爱与神交织。大地上,每一棵树,都伺机而动,每一粒麦子,都趁火打劫,把幸福的旗帜一次次高扬。北方,我遥远的北方,满是轰轰烈烈地召唤着爱和梦想的麦子。村庄,那古老的歌谣依旧有父亲凝重的心事。
高大上的词语一次次汹涌大地,村庄慢慢被城市夺走了处女之身,村庄被打扮的花枝招展,却毫无动人的原始之美。人类不断创造新的路线,奔赴遥远的春天 ,心底预约的幸福会如期而至吗?俗世那么多虚伪和背叛,许多难堪和蹂躏,许多龌龊和痛憾。心底一片荒凉,父亲腾出一片空地,种上苜蓿,种上海的自由,天的高远,把我们交付蓝天,交付远方。幸福,不过是荡漾在心头的虚拟风景,我们何曾如麦子一样抽出金黄的麦穗。果实饱满或者秕瘦。都是大地的礼物,都是上帝的回答。我们每一天渴望平静与公正,太阳一样照亮黑夜的黑。人类只有好好珍惜大地上每一天的阳光和空气,水和粮食。月满枝头,幸福自照。
我们活着不过是一棵生在世俗之树上的苹果。香甜自知,光鲜和红润都赠与了这个本就缤纷的世界。你仅仅是父亲手中那个红苹果。
一棵树与一棵树携手就是幸福,一片树和一片树相爱就是救赎。大地上,每一个生命都是幸福的种子,破土而出,就是伟大的爱的释放。村庄里被埋没的地坑窑、荒凉贫瘠的田地,幽深诡秘的窨子、满眼箭镞的土洞,废弃的大口窖、无法寻找的涝池:神秘的酸枣林……都是大地莫名的伤口,也是父亲和我心底的疼痛。
我们活着,就要一次次给这伤口撒盐或者敷上一层糖糖,然后慢慢咀嚼这活着的味道。
五千年的历史,始终没有背叛你,万里河山依旧爱你,始终都是你梦的衣裳,人类活在你厚重的哲学命题里,我活在你艰辛的歌唱里,父亲默不作声,慢慢地揉着一块土疙瘩,不说什么,什么也不说。
我们发现北京人、元谋人、蓝天人……一个个走过历史的车轮,他们杂居而生,逐梦而过。或茹毛饮血,或烽火三月,或男耕女织,或风调雨顺,或颗粒无收……土地都是包容你一切爱和恨的故乡。一个个部落,一个个民族,一个个家庭,在这里诞生、发展、崛起、繁衍……希望在土地里矗立而起,立体地改变着土地的模样和心情。自然的鬼斧神工也一次次创造着惊世之作。人类是土地上,唯一可以和石头一样永恒的存在,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刻入石头,把肉身最终还给村庄,还给土地。
我们不是土地,但我们都是土地的一部分,一朵花或一片叶子,活着都要活出自己那一份粲然一笑。我们不是石头,但我们渴望把自己的名字刻入石头,祈求不休。村庄里不生长石头,只生长人类和动植物。生长许多和父亲一样的农民。
人类总是存心不良,土地已收留我们的肉身,土地哪里还能容下我们的欲壑无穷。我们被地抛弃,被故乡抛弃,被妻儿抛弃,被时间抛弃,我们成为宇宙里永远流浪的星辰和斗士。大半辈子了,父亲没有说什么,一次次和土地做着苍茫的告慰和短暂的打算。
父亲是土地上最永远的精魂,炊烟一样永远飘荡在村庄的上空,与每一寸泥土,每一根植物融为一体。父亲的村庄,永远伴随和渴望幸福的河流,一直伸展向金色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