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徐辉/一条河流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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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辉

我曾多次走近一条河流,又曾多次远离一条河流——她就是我湘北老家那条绕村而过的新庄河。

这是一条名不见经传的河流。没有文人骚客的吟诗作赋,亦无铁血抗战的传奇故事,有的只是默默无闻,有的只是朴实无华,就像村庄里那些父老乡亲淳朴敦厚的目光。她平凡得就像大地叶片上一个最微小、最不起眼的脉络,甚至没有人会留意她的存在。

这是一条我似乎非常熟知的河流。她流过了我快乐如风的童年,流过了我儿时看月数星的梦想。河床不算宽阔,最宽处也不过20来米,水流也不算太湍急,两岸或小山耸立、绿树环抱,或粉墙村舍、桃红柳绿,或稻田千里、水草肥美,或炊烟袅袅、花香一片。可就是一条这样充满诗情画意的河流,她却像儿时的我一般,爱顽皮捣蛋,是一条不太安分守己的河流。有时,她会小跑着直冲而下,体验速度带来的激情与快乐。有时她又像爱撒野的小孩子,一会儿这里转几个弯,一会儿那里打几个滚。有时,任性淘气的她会大发雷霆,咆哮着横冲直撞、奔涌咆哮,无情地漫过并淹没两岸的村庄和田园。有时她又安详得像个新生的处子,在母亲的怀抱中,寐一个甜甜的梦。

儿时,家乡的河流总是行走在我的笑声里。我的童年就是与这条河流一起成长的,与家乡的河流朝夕相处,我知道她一定记下了我许多回味悠长的故事。小时候,这条河水清澈而透明,水里鱼虾也多。那时候,我和弟弟常去河流进村的桥头去捉鱼摸虾、逮螃蟹。或许,河流也是通人性、讲规矩的吧,她在进入我们村的桥头处像来拜码头的人,在那里鞠了一躬,一个转身形成了一个浅滩。那片浅滩就成了我们儿时的欢乐的水的世界。我们在水里像狗一样的凫浮、打水仗,再就潜到水里摸鱼,运气好的时候常常能收获颇丰,回家后就美美地吃上一顿。有时点子低,抓螃蟹时手刚把手伸进河壁的石缝里,就被螃蟹夹住了,拧半天也拧不出来,那滋味就像半夜里做梦时被鬼捉住了,想叫却又叫不出来一样。

最快活的事莫过于在水里嬉闹了。河水深不过二尺,刚满肚脐眼。最适合像我们这样的小家伙玩水了。我们常常是约上村里的小伙伴,光着身子,泥鳅一样地在水中欢呼雀跃,摸鱼捉虾打水仗。河拐弯处则是女孩子的天地。一次,我的一只凉鞋不小心被水冲走了,我估计是冲到了女孩子洗衣洗头发的地方。我顺流而下,一路在水中找寻鞋子,终于在女孩子的天地中找到了我的那只丢失的鞋子。我喜不自胜地举起鞋子欢呼,我找到鞋子啦,我终于找到我的鞋子啦!谁知,河边许多女孩子这时都冲我笑,有的还指着我笑。我这下才意识到原来是我的“小鸟”露出了水面,也跟着哈哈大笑,捡起鞋子就往回跑。

待我出门求学时,河流就化作青春中一段如歌的行板,在我的文字中轻静流淌,若即若离地行走。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我高中时写了一篇关于这条河流的作文,作文中,我还编了一个我听来的、发生在家乡河边几个老乡凭借河流英勇抗日的故事,此文获得了学校作文比赛二等奖。或许是因为这篇作文是我获得的第一个奖励吧。由此,激发了我对写作的强烈欲望,我便开始做起了我的“作家梦”。于是,我开始买来大量的散文刊物,在每周一、三、五的晨读课上用心朗读,我的语文成绩也一路高歌。我的作文也更是得到语文老师的青睐,每次刚写完,老师便当作范文在语文课上饶有兴趣地朗读,并加以解说和引申。感谢家乡的河流,不仅陪伴了我成长,还给了我写作的勇气和求知的动力。

从到外地读大学到参加工作,再到结婚成家多年后,家乡的河流似乎就从我记忆中隐退、遁形,但却没有真正逃离。大学时,我时常在黄昏或夜晚约学友到大学不远处的湘江边吹风,看流岚夕照,听渔舟唱晚。但家乡的河流仍然会在不经意间化作浅唱低吟的文字,行走在风华正茂的激情青春中,行走在月白风清的夜梦涛声里。

虽说,我曾坐船从嘉陵江经长江回过岳阳,曾在火车上向黄河投过匆匆一瞥,曾泛舟山水甲天下的漓江,也曾走近“蓝墨水的上游”的汨罗江,但对于这些知名的河流来说,我都只是一个过客,或在河流前匆匆留个影罢,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深入认识这些美丽的名江大河,更不消说长相厮守了。再美的水也比不上家乡岳阳的洞庭水。水做的岳阳城因八百里洞庭的一湖风月和诗情,成就了一个长袖善舞的美丽女子,河流的流云水袖四外伸展,翩翩起舞。她的袖子往东北一甩,就甩出一条妩媚动人的长江。但我居所旁的王家河就不同了。虽说她也算得上是洞庭湖这位美丽温婉女子起舞时飘动的腰带,也只能算是城里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河流。于我,她就是故乡河流的跨时空挪移。我经常带老婆和女儿到王家河边散步、做运动、搞锻炼,因此与河流结下了不解之缘。每有亲戚朋友来访,我也会带他们到河流边走一走。伴河而居的日子是幸福的,日观风景,走近一条河流就是走进一个最真实的梦。夜听涛声,枕着一条河流入眠,连梦也成了河流和风景的一部分。每每走在王家河畔,我时常都会生出几分恍惚,会觉得我身边的这条河流就是家乡河流的延伸,会传递家乡的音讯。在梦中,这两条河流也会跨越时空握手,最后连在一起,在我的情感和血脉中成长为同一条河流。

或许,故乡的河流就是一个人的精神地标。在每个人的血脉中,都轻静地流淌着一条来自故乡的河流,这河流既是故乡的一江冷水,更是父母的一身热血。

这又是一条我似乎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的河流。虽说,我曾无数次从老家的新庄河上走过,也知道这条河流先是从我老婆的娘家门前流过,再一路辗转流过我的家乡,甚至,我还知道她在我老家村北与长安河汇合,沿着邻村一路北去。我却不知她来自哪里,又最终去向何方。我与她在儿时有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并歌咏过她,赞美过她,却并未真正认识她的全部。这是我的遗憾,但更遗憾的是,在地图上,她就连一个正经八百的名字也没有。

直到前不久,我去初中同学老家参加一个聚会,打开导航才知道流经故乡的那条河流一路蜿蜒流经了同学的老家,由此到网上搜索到了家乡那条叫新庄河的河流,这才对这位来自家乡,水一样灵动的女子有了全面、深入的认知。沿着地图上那条细小的蓝线,我一路寻找终于发现,她是从龙源乡的群山深处的数条小溪里出发的,一路蜿蜒迂回,就像一个急于赶往的外婆家的大姑娘,一路欢歌一路小跑,走进我老婆娘家新球村后来了好个90度的美丽转身,回眸一笑后,扭几下屁股,左蹦右跳、哼着小调,快步走新庄村北,在与长安河这位情郎相会后,与他一起携手来了一次再回首,然后一路情话,手牵手经杨田村一路向北,忽左忽右、轻语悠扬。一会在大杨树下亲吻,一会又在石桥下拥抱。在楠木村穿越最江公路后,她们给村庄戴上了一顶大王冠,再沿公路结伴而行,一路北上。走过聂市镇后不久,像新婚燕尔的新人,含情脉脉地来了个三叩首,再恋恋不舍地逗留一下后,告别家乡折转而上。在黄盖村与一条不知名的河流小姐妹相伴而行,兴致勃勃的她们在源潭镇来了一个360度全景POS,不仅献上了一个金色的指环扣,还即兴来了个标准的“S”形美女摆拍,最后才依依不舍投入黄盖湖的环抱。

这是怎样的一条小河呀!我无法用双足丈量河流的长度,也无法去追溯河的源头,只能在地图上一路追踪她那婀娜多姿、摇曳生风的美丽倩影,心里既有无比感动和温暖,又生出几分淡淡的惆怅和惘然。她跨越无数青山,走过深谷险滩,冲过悬崖峭壁,历经艰难险阻,一路逶迤而来,踏歌而行。然而,她又似乎是突然从远方奔流到我眼前来,融入我笔端,进入我梦里的。她莫不就是围在家乡大地腰间一条精美的腰带,或是缠在湘北脖颈一条飘逸的丝巾,让家乡这位水乡美女更加风姿绰约,楚楚动人。

然而,这又是一条诗意而悲情的河流。她的诗意是留给我的儿时的快乐记忆和美好回味;她的悲情来自城市的污染和人心的沉沦。21世纪初,我们的经济虽说得到了飞速发展,但也留下了不少环境污染问题和安全隐患。城市几个印刷厂那暗红色的污水就源源不断地通过一个小沟渠流进了家乡的河流,村里办的两家造纸厂也是白日黑夜“马不停蹄”地排放大量的工业废水。前些年,村里又相继办起养猪厂、鞭炮厂、红砖厂、面粉厂等众多厂子。众多沟渠、暗管这样的大地的毛细血管将“毒液”注入家乡的母亲河,城乡污水与上流河水交错,使河面呈现出“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独特“景致”。河里鱼虾慢慢少了,没人敢下河游泳了,连鸭子也渐渐地不爱到河里去觅食了。河里污水横流、臭气熏天,两岸茅荒草乱、垃圾遍地。特别大水过后,石桥成断桥,农舍田园惨遭“破相”,两岸更是垃圾乱挂、河岸倒塌,枯枝败叶和死蛇脏物等一片狼藉。

河流是大地的血脉。这些穿过大地的肌体向河流输送的“毒液”,让河流不堪重负,河流被玷污,丧失了清白,河流“病”了!变得疯疯癫癫的。如果细听,我们甚至还能听到河流痛苦喘息和大地微弱呻吟!家乡的河流不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条河流了,我们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回到童年,就像河流再也无法流回过去,我们再也无法找回自己的过往。

河流“病”了!人心也“病”了!

面对并审视一条生病的河流,我们岂能只是一声叹息。面对和审视一颗生病的心灵,我们又岂能刻意回避?

幸运的是,前两年,城里的生态环境专家闻讯赶来,给河流问诊把脉,开出“进行城乡综合环境整治、强制灭除养猪厂、造纸厂、鞭炮厂、红砖厂等污染环境的'头号杀手’、加快推进新农村建设、大力推行村容村貌综合整治和空心房治理、实行垃圾分类管理、加快农厕改造和水改步伐、发展乡村生态经济和乡村生态旅游、实现了村民自治新模式”等一系列药方,给河流内服外用。于是,河流陈疴渐去,痼疾徐除,在奔流的涛声逐渐找到曾经的自己,回归清流一脉。心灵痛改前非,去除急功近利、无序开发的病毒,正本清源,我们必定会看到一幅生机勃发的秀丽山水和清闲脱俗的心灵图景。

故乡的河流就是大地的河流,浩渺长江是她的归途。故乡的河流就是乡情的河流,老家田园和父老乡亲就是她的怀抱。故乡的河流更是灵魂的河流,清风明月就是她的远梦。

一条河流的行走就是乡情的行走,就是故乡游子的心灵行走。无论走多远,故乡的河流总会化作一根看不见的细绳,被家乡的父母轻轻牵引,被安详的心灵深情呼唤,化作一轮明月沐我入梦,梦的那一头是故乡的父母、美丽的田园和袅袅的炊烟。

如今,我不时能感觉到家乡的河流从百里之外跨越时空,逾季而来,从我北望故乡的窗口,流入我思乡的目光,占据的我梦乡。每每走近一条河流,我总能感觉到家乡的河流就像父母给我的血脉,已经流入我的胸膛,在我的体内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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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徐辉,笔名文非,网名巴陵笑笑生。湖南临湘人,现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在《黄河文学》《散文百家》《华夏散文》《西部散文选刊》《散文世界》《延安文学》《读者》《湖南文学》《雪莲》等全国70余家报刊杂志上发表文学作品500余篇。出版散文集《淌过诗人的河流》,著有长篇小说《冷城》等。

出品/河南阅读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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