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 弯下腰,背起你的良知回家(一)
弯下腰,背起你的良知回家
文/风轻云淡
雪,下了整整一夜,仿佛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纷扬的鹅毛中缠绵着亦疏亦密的碎羽,天地苍茫成一片素白。
阿原打开房门,舒服地抻了一下懒腰,哈欠中的呼出的热气雾一样的弥漫在面前,雪花飘到脸上凉津津的,瞬间便化成了水。
“唉!这狗日的天气跟狗日的村长老张头一样道貌岸然,洁白萧冷的表面下遮掩着不知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阿原发完牢骚咧开嘴笑了,对自己这么“有才”的比喻小小崇拜了一回,折身回屋把昨晚准备道给村长的年货挑在肩上。
雪不荒不忙地下着,风不大,但很凛冽,有点侵身蚀骨的感觉。地上的积雪很厚,上面凝聚着沙糖一样细微的雪粒,走上去“咔嚓”、“咔嚓”地响。随着一串脚印的无限伸展,阿原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色的标点。
阿原家的宅基地需要审批,跑了村长家数次都没有结果,村长不是说指标没有下来,就是推诿申报了上面还在审核。这不,半年过去了还在“申核”中!
奶奶个熊!我又不是造北京天安门城楼,有这么复杂吗?签个字敲个章二分钟搞定的事咋就比生个孩子还难?!
阿原想不明白,老百姓想办点事咋就么难!如果依照三年前的性格,谁管他妈的什么审不审批的,早就不问三七二十一的推倒重建了。但现在不行,指标是上级领导的,票子是自己辛苦挣来的,可不愿意象虎子家一样没指标强盖,建好后俩月没到,上级一个帽子下来∶“违建”!全家流着泪拆掉多心疼人!
几次审核不下来,阿原心里郁闷,郁闷了就想约几个要好的哥们喝酒,酒多了就开始有恃无恐地骂村长无能势利,每天笑里藏刀的不干正事,骂上面城建所、规划所的人光知道浪费粮食不办事。
见过大事面的一哥们一语点破倪端:礼到就是“力道”!比他妈的孙子还快!不信试试?
茅塞顿开后第二天晚上就拎着“洋河”、抱着“利群”去了村长家。
但人家村老大一脸正气、义正言辞、死活不收咋整?说什么∶为民办事是我份内的事,也是我工作的必然。不必给我送一分钱礼物,大侄子,你这不是找我办事,是给我送“牢饭”差不多!没看到多少聪明有能力的政界才俊的大好前程都毁一个“贪”字上?事,我一定可以在规划内给你办好,第三批的指标年后就下来,我一辈子当领导没抽过老百姓一根烟,(张书记笑了笑)不过我也不会抽烟。我一世的清白可不能毁在你小子的手上!回家等着通知吧,指标一下来我就第一时间给你。
阿原听后不敢直视村书记,心里总有把他推向犯罪一样的愧疚,心里对村长有了一种仰望的敬重!阿原知道自己错了,感觉桌上的礼品特刺眼,是对村长的一种人格污辱!这么想的时候,真想抽自已两个大耳刮子然后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的,村长平易近人,清正廉洁。经常只听到他无私帮助老弱病残的感人事迹,确实没听到他接收过任何人的贿赂!
拎着礼物回家的途中,阿原有作贼一样的感觉。
通知没等到,但是,等到了村长的传唤。所有的好事就怕有“但是”!也是这个“但是”把张书记在阿原心里树立起来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了!
但是就在前天下午张书记好象后悔了,叫别人把阿原喊到他家里说有事找他,阿原喜滋滋地去了,任为宅基地批下来了,喊他去拿指标呢!
进门后阿原虔诚地问一声∶张叔喊我有事?
一脸掩饰不住讨好的“媚笑”,象等着领取金马奖一样。
张书记笑着点下头,指着椅子说∶“阿原啊,马上要过年了,叔有点事要办,你能帮帮叔吗?”
“什么事?叔,你的事就是我天大的事,你尽管吩咐就是!”
“我想买点补品,孝敬老人是一种美德对不对?”
阿原不傻,似乎明白了,不相信地瞄了瞄村长一眼,马上符合着说∶“应该的,应该的!我知道了,明天就孝敬叔!”
张书记满意地点点头,又吞吞吐吐地补充一句∶“阿原啊!叔还想买一套X乚码的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老年人的衣服,”
阿原知道,村长的妈八十多岁了,村长是要把孝敬他妈的光荣任务指派给他!什么世道,自已的妈差不多都忘记了,却要替别人尽儿子的孝道!
妈个蛋的!什么清官!屁!原形毕露了吧!
阿原心里那个气呀!但嘴上却答应的非常爽气∶“叔,很高兴你老抬举我,包你老人家满意!”
明天就要过年了,这不,阿原大清早的就从热被窝中爬起来“包村长满意”去了!
张书记的家就在隔壁村,不是很远。阿原i腻意地吐掉嘴中烟屁股的时侯己经来到他的家门口。
书记娘子肯定起的很早,地上的堆雪已经清理干净,只是又被天上飘下来的雪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黑中有白,白下透黑,阿原感觉就象驴粪蛋子上面结着一层白白的霜。
阿原推开院大门,响亮地叫声∶“叔,起床没?我来了。”
书记娘子应声笑容满面地从厨房中走出来,边扯围裙擦手边指了指厢房的房门:“是阿原呐,你叔在那房伺候娘吃早饭呢。”
阿原轻轻推开 房门,一股暖气迎面扑来,非常舒服。老张头拿着毛巾在给他中风多年的娘洗脸,桌上一碗热腾腾的麦片沉浮着些许白黄相间的蛋花,悠悠的热气飘来阵阵诱人的香。
阿原没想到看起来粗枝大叶、呼风唤雨的一个大男人的手竞可以灵巧的象个女人,洗完老人的脸后利索地拧了一把水,擦手的时候不忘记每个手指缝的细小环节,动作是那样轻柔,如同在照顾一个初生的婴儿。
张奶奶的脸色红润、神态安然,慈爱的看着命根子一样的宝贝儿子,虽然口齿不清不能说话,但柔和的目光中使人联想到玛利亚眼中流露出的爱的圣光!
张书记笑着看了看阿原肩上挑来的礼物,点点头视意他坐下∶“阿原来了,坐下等会,马上就好。”
阿原说∶“张叔你真孝顺!这房间也暖和。”
“我妈年轻的时候就是怕冷,一到冷天,就手脚冰凉,关节也不好,中风后就成了“老小孩”,热冷都不会说,所以我干脆就给她装了空调。”
张书记象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把湿漉漉的热毛巾放在一边,把娘满是老年斑的手握在掌心,孩子样的笑着对娘说∶“妈,小时侯夏天我热,您整宿整宿地给我扇蒲扇驱热赶蚊子,冬天放学手冷就喜欢插在您的腰里暖手,现在,您老了,我懒,不愿意给您扇扇子,给您装了空调满意不?”
张奶奶笑了,有点变形的嘴角流下了一条口水。
张书记连忙抽出一张卫生纸擦干娘嘴角的口水,麻利地拿起一块雪白的纱布垫在娘的嘴巴下面,然后试了试汤的温度,一勺一勺地喂娘吃起来。
阿原想起了自己的娘,阿原读高中的时侯父亲就病故了,给娘留下了几万元的医药债务和一双要吃要穿要学费的儿女!娘死都不同意阿原缀学,硬撑着他和妹妹完成学业。
在阿原心目中,娘象铁打的一样,每天都有用不完的劲,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能看到她休息的时间很少很少。
娘的身体特好,从不生病。唯一的一次是阿原的第二个孩子过完周岁生日,阿原晚上突然心血来潮想去娘的住处看看。
阿原看到娘的时候,娘在床上正双手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双眼紧闭,头上滚动着颗颗大滴大滴的汗珠,一缕一缕的湿发粘在暗黄的脸上。
阿原望着虾米一样弓着的娘吓坏了,连着声的问:“妈,你怎么了?”
阿原的娘惊恐地坐起身,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妈没事,可能是肚子吃坏了,等下熬点姜汤喝下就好了。”
阿原三十多年来第一次为娘熬了一碗姜汤,娘喝下真的好了!
娘什么都好,就是好强还爱吹牛,年轻的时候就在阿原和妹妹面前计划着到城里办服装厂、做电商、创自已的品牌,阿原憧憬着,还等着子继母业做老板梦呢,结果娘除了每月寄给他们兄妹的生活费外什么都没实现。阿原看到的只是讨债的人没了,家里危旧的三间土房变成了四合院,也就是阿原的婚房。但现在看起来又矮又丑,正打算拆掉重建呢。房子拆后,娘等于一辈子一事无成!你说娘这辈子混出什么成绩?!
娘还有一个坏习惯,喜欢烧鱼但不爱吃鱼肉,喜欢鱼骨头泡水喝。当阿原和妹妹让娘吃鱼肉的时候,娘怎是皱着眉头说∶“你们吃吧,娘不喜欢吃,面糊一样有什么好吃,娘想喝骨头汤,可鲜着呢,又补钙。”
阿原非常好奇,悄悄仿娘一样泡了一次,感觉并没有娘说的那么好喝,还是肉好吃!
阿原婚后有点渐渐的讨厌娘了,娘小气、琐碎、还虚伪!
阿原是个有担待的男人,成家后为了能使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们过上好日子,不得不依依别离深爱的妻子挤身打工的行列。
但电波中不是你侬我侬的离别思念,往往怎是宝贝老婆的抱怨∶你妈逼我吃剩饭剩菜、你妈把我扔掉的过期食品捡回来吃,还说我浪费,你妈说我上街乱花钱,又不是花她的。你妈在我休息的时候瞎折腾影响我睡觉还说我不搞卫生,你妈……,你妈……,你妈……!我受不了你妈!
阿原一次次的左右逢源,最后以失败告终!最后妈说∶阿原,妈想分开住。
这一分就是十多年!十多年回家都是站在娘的门前打声招呼就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十多年阿原只进过一次娘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