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出去了的人‖文/清河曲江衍
已经出去了的人
1
黄昏已近,张青挥还是一个人在食堂吃着饭,他一个人一张桌子,其他桌子上的人聚的紧凑,有说有笑,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左手拿着一个正啃着的白馒头,面前一大碗豆汤,一手还夹着小碟子里的咸菜,正独有滋味的吃着。
2
这一天风和日丽,李依之两个月前通过努力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今天是她来到学校的第一天,她是一个待人极为热情的女孩,在刚上初中时,她在课余休息时挨个与同学握手示好,互报名字,她打算高中也这么来。来到宿舍后。她很快就与其他的人打成一片,每间宿舍都有八个同班的同学。早上忙到12点,每个宿舍才把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午休之后第一次班会开始。
李依之在十班,班主任宋礼娟是一位30出头的党员,一直以善教为本。她说完了以后的安排与一些校规,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了同学们。暑假中有一项作业就是写自传开学时脱稿演讲,这也许是留给他们最艰苦的任务了。班主任问谁想先开个头,可以自告奋勇,没有人举手,她开始仔细地关注每一位学生,那神态好像只是扫视一下,突然她看到了一个觉得很特殊的学生,那个学生也抬头看着她,穿着灰色的衬衫,两只胳膊在外露着,感觉不到它有什么特殊,完全就是一副普通学生的模样。那学生面无表情却给他一种莫名的震慑,她又仔细地去看,又觉得这个学生双目有光,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想不是一般人。
她温和地笑着并指向那个学生说:“嗯,那位同学,你想不想上来开个头呢?”李依之在他前面靠左的地方,和其他学生一样都好奇地向他望去,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拿向讲台走去,还是面无表情,不知是刻意的还是本来的。他微微笑了一下开始演讲,老师缓缓地去坐到了他的位置。“大家好,我是十班的张青挥,非常感谢能有这次历练的机会,我现在喜欢看书打篮球,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不是打球的料,谁管呢就这点嗜好,要真说看什么书,也就常看一些杂书,都是跟考试不沾边的,我呢就喜欢一个人,高中三年还得多承蒙各位照顾,就这些了,谢谢,谢谢”。随即在一片掌声中下来了,李依之一直在注视着他,他整篇下来没有什么基调,平平稳稳,但李依之却听得入迷,她问同桌:“你觉得咋样?”同桌说:“嗯,他读得特有节奏感,该缓时缓,不是死背的,却也没有临场发挥的紧张感,我感觉他应该是准备了好久吧。”李依之点点头示意同意,心里却不敢苟同,他下去后,其余同学也开始自我介绍,完了之后又在操场举行了开学典礼。
晚上在宿舍睡觉时李依之在狭小的床上辗转反侧,难受难寝,不知是床的缘故还是心的缘故,她前半夜总是回想起那个人说的话,“好像叫张青挥,嗯,张青挥。”她想,她回想他的声音,就是一般男生的声音,可为什么想起了他……
3
这一天正值八月中旬,太阳却要比三伏天更毒辣三分。高大的桦树上是蝉的聚居地,滋拉的叫声不绝于耳。树立中学的新生已经穿好军服站在炙热的操场上排练,这里昨日下午还是龙腾虎跃的典礼,今夕就变了样式。
排练片刻,十五分钟休息,学生们都靠在教学楼下的阴凉地,李依之开始了她的行动,她向一位女生示好,并询问名字,女生也高兴,一个一个下来,还有几个学起了她交友的办法,也开始互相握手。还有最后一个,李依之看到一个人正倚在墙角,闭着眼睛仰着头,现在太阳正当空,李依之很快看出了他正是张青挥,她慢慢走了过去,“你好!我是李依之,你叫什么名字?”她仍同前面一样,礼貌地询问对方,尽管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那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向她看去,但脸还是仰着,这显得极不雅观。李依之看到那幅滑稽的样子,本想笑出来,但她身上的教养让她憋住,她只好尴尬地抿了抿嘴唇。张青挥还沉浸在刚才的思考中,几秒钟后他才发现旁边有个人,立刻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歉意地说:“抱歉抱歉,没注意到你,呃,你刚才说什么?”李依之笑了笑说:“没关系,我——”李依之突然不好意思再说话了,他本能地意识到说错了什么,再回头一想,“没关系”在这个时候真是不该说,一说就承认了他的错误,第一次见面再怎么也不应该。张青挥见她这样,已经明白了她怎么了,就质问地说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叫我?故意看我笑话的吧?”李依之愣了一下“啊?我……”张青挥扭头就走,李依之留在原地愣了好长一会儿,才慢慢地从相反方向走开。
夜晚,李依之在狭小的床上辗转反侧,难受难寝,不知是床的缘故还是心的缘故,她想来想去,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为什么那么对我说?我招他惹他了”,她仔细地回想每一个步骤,试着客观地寻找答案,可是每想一遍就怒火中烧,越想越气,甚至不由地用手捶墙泄愤。可见,主观地去客观地思考,其结果总免不了主观想法的渗入。李依之想了想,还是睡觉了。
4
第二天,李依之和好友吃完饭来到教室,看到一副新面孔,正和班主任攀谈。是一位新转来的男同学,那男同学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像一个女孩子,惟有那上下起伏的喉结和爽朗的短发证明性别,无数女生为之动容。人都到齐了,那男生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新转来的孙清盛……”女生们仔细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老师问哪位同学想和新转来的同学做同桌,那些女生放下平时的拘谨,争先恐后地请求,一些男同桌对此尴尬不已,老师把他安排到了一处,正好在李依之的前边。下课后,孙清盛向后扭来,看着正在写题的李依之,李依之抬起头,他笑着说:“嗨,我是……”“我知道你是谁,你介绍过了”,李依之打断了他,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李依之继续埋头写题,看来她还在昨天的埋怨里。孙清盛只好找他的同桌开始聊天,李依之就在一旁写题,
“嗨,我是王欣悦”,他的同桌说
他说:“你好,请问后面这个同学一直这样吗?”
同桌说:“不是,她昨天早上以前还好好的”
他说:“可能是出什么事了吧?”他赶忙扭头道歉。
同桌说:“你喜欢看书吗?”
他说:“喜欢啊,我从小看到大,现在喜欢看哲学类的”
同桌说:“是吗?我觉得哲学太不容易理解了,想到一个忘一个”
他说:“嗯,有点吧,把哲学用到行政上,或许才是真正有意义”
同桌说:“你可以和咱们班上的张青挥讨论讨论,听说他看马克思主义”
他说:“马克思主义不能看,是要认识理解,不过如果有人志同道合,我也高兴,改天我找时间去看看”
他小声说:“你知道我后桌怎么了吗?”
同桌小声地把张青挥扭头就走的事说了出来,孙清盛沉思了一会儿,叫道:“啊!果然如此,还真有人敢用。”一旁早就在窥听的李依之见他这么激动,说:“快快说,怎么回事?”孙清盛扭头说:“这是个损己利人的招,当时他肯定已经知道你觉得对不住他,然后他会有三种选择,一是让你在这件事上对不住他恒存,二是把你地位拉下去,让你觉得你比他还低一个档次,你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这种小事上了,第三嘛,就是他把自己的形象往下拉,让你觉得他这种人就不配跟你说话,从而你也就不为此感到不好意思了,但你为什么会抑郁呢?哦,我知道了,你对他有情,可他不知道。”
李依之恍然大悟,又听见“有情”脸涨得通红,赶紧出了教室,她这才明白,自己以前仍迷在谷底。她错怪他了,感到内疚,又想到他这么做的目的,有决定做回原本的自己。
5
中午已至,太阳挂在天之一方。学生们在食堂吃饭,尽管三个空调同时开着也不能阻止人们汗如雨下。
张青挥在洗碗池洗过手后,便去排队,“唉,同学,张青挥吧?”有人叫他,他没有听到,“同学同学!”张青挥这才扭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人,那人说:“你好,你是张青挥吧?”他点点头,那人说:“你好你好,我是孙清盛,咱一个班。”张青挥明白了,他笑了笑并点点头,拿完饭盘向一处没有人的桌子走去。他坐下,把盘子摆好,把筷子放在盘上,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碟子,上面还有蓝色的花纹,他把碟子放在右手边,又从兜里拿出一包咸菜,往碟子里挤了一些。他左手拿着馒头,正要夹咸菜,一个人端着饭盘朝他走来,并在对面坐了下来,正是孙清盛,“你好”“你好你好”
孙清盛说:“怎么一个人?”
张青挥说:“哈哈,认识的聚一块了,不认识的也不想来。”
孙清盛说:“听说你喜欢看马克思主义?”
张青挥说:“那你听错了,我不喜欢。”
孙清盛说:“啊?那你看过没有?”
张青挥说:“看过什么?”
孙清盛说:“马克思啊!”
张青挥说:“啥?他都死多少年了,我看他干啥。”
孙清盛说:“不是,是他的著作,表达的马克思主义是永存的。”
张青挥夹了一块咸菜,说:“没东西是永恒的。”
孙清盛听了后马上来了兴趣,他之前看过一个文章,知道有个东西是永存的,他说:“你错了,有个东西是永恒的。”
张青挥抬起头看看他,然后低头夹了一块咸菜放在嘴里,一边嚼一边说:“说。”
孙清盛说“不存在恒存。”
刚说完,只听“呼哧”一声,张青挥强忍着笑,差点把刚嚼过的咸菜吐了出来,他艰难地咽下咸菜,赶紧喝了一口汤,“你笑啥?这是真理”张青挥笑着说:“你那是真理,我也给你个真理,'真理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这是不是真理?”孙清盛想了想,说:“也是”张青挥说:“那你那个'不存在恒存’的真理能不能一定存在了?”孙清盛一怔,把他说的话在脑海中想了三四遍,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再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又耗去了一大部分时间,张青挥的心情已经平息了,他碟子里的咸菜已经吃完了,又拿出包装挤了一些,继续夹着吃,孙清盛说:“我们就说我们现在这个世界”张青挥见他没理解,无语地说:“难道我们这个世界就是绝对的吗?我说的就是这个世界,算了,不说了”“别不说啊,聊的正起劲。”
张青挥想了想,又夹了一块咸菜,说:“你的'不存在恒存’啥意思?”
孙清盛说:“这是哲学上的一种说法,既然出现了'存在’那么界定'存在’时必然存在'不存在’,有'存在’那么反之就有'不存在’。'存在’消失,变为'不存在’,不存在依旧存在,故而'不存在恒存’。”
张青挥说:“照你这么说,我也能说'存在’恒存”
“啊?”孙清盛疑惑不解,又说:“这个观点是不是真理我不确定,一般都是与其他哲学观点联系起来的,成体系阐述的,单一看这个观点无意义,也难以阐述其真理性”
“没意义?我吃饭需要用筷子夹,张开嘴,用筷子夹,张开嘴没有意义吗,”张青挥说,“一个'真理性’就以然说明它是真理了,你不能说它的真理性没有阐述出来就不是真理”
“这两个问题我确实难以判断,最多解释下这个问题在说啥。在哲学方面,我还在学习基础理论,还没有完全研究理论问题的能力。”孙清盛说。
“那你就是事于道了”张青挥说。
说完,他拿着食盘和碟子来到水池边,把食盘放下,把碟子清刷干净就离开了。
孙清盛现在很迷糊,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殊不知张青挥已经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