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唐朝最纯情诗人,用中国诗歌史上最漫长的一场秋雨说透了相思
“幸亏思念无声,否则震耳欲聋。”
1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一天格外冷。
唐肃宗大中二年(公元848年),巴山(今重庆缙云山)一个小客栈的窗外,秋雨连绵。
一位青年正在窗边伏案写着什么。
渐弱的烛光突然发出轻微一响,掉落下一朵闪亮的灯花,很快烛光便迅速黯淡下去。
他微微一怔,停下笔,凝视着余烬变长的烛芯,不禁陷入了沉思 ······
半晌过后,他提笔写下了一首诗:
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这个人,正是李商隐。
听着窗外的雨声,他被悲伤淹没,唯有妻子的书信是唯一的慰藉。
一朵小小的灯花彻底点开了他思念的阀门。
当代作家毕飞宇说,《夜雨寄北》是中国诗歌史上最漫长的一场秋雨。这首诗一句不提相思,这场秋雨却每一滴都浸满了相思。
2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雨,从前天就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缠缠绵绵。没完没了。
李商隐有些焦虑。回想这些年,自己一向无意参与朋党之争,却陷入到朋党斗争的夹缝深处,仕途举步维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谁让自己作为牛党令狐楚的得意门生,却成了李党王茂元的乘龙快婿呢?!
政治风云变幻莫测,宦海沉浮,晦明难辨。为了尽力给家人撑起一片天,他不得不辗转奔波于多地,哪怕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幕僚。
这一次,他在桂林上任还不到一年,就遭遇上司郑亚被贬,李商隐作为他的幕僚,自然也被遣散回家。
如今,归家是他唯一的慰藉。
本想着赶紧回长安和妻儿团聚,还可以安抚下自己挫败的心。
不料因雨交通受阻,李商隐被迫羁留夔州(今重庆)。
可是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这一路,妻子王氏多次鱼雁传书询问归期,可以肯定的是,妻子也正在思念自己,才会多番催促。
诗人一开篇就用了类似电影蒙太奇的手法,将两个正在思念对方的人剪辑到了同一个画面,一个急切地询问归期,一个人满含深情想回应却只能深深叹气。
巴山雨阻,前路难测,实在是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啊!······
秋雨不断地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诗人敏感的心。
他回想起,当时自己一接到任命,毫不犹豫地就决定出发桂林上任。
当时儿子衮师还不满一岁,妻子为生下这个孩子吃了很多苦,身体一直特别虚弱。但是她依然强忍着不舍,强撑着身体,为自己打点行装到半夜。
从各季节的衣物到自己喜爱的书籍,再到随身小药膏,妻子都分门别类事无巨细地帮他收拾妥当。
“远离官场旋涡未必不是件好事,不必苦痛不平。”一张藏于书中的小纸条,写满了一位通情达理的女子的深情。
妻子王氏明明生活拮据,却从来不曾抱怨过李商隐官微俸禄低,反而一直安慰他,让他不要有太大压力。
爱,因为懂得,更值得相惜。
想必外面的池水因为秋雨已经涨满了吧,李商隐对妻子的思念又何尝不是像涨满的池水一般弥漫天地之间了呢?
在这里,诗人第一次提到了巴山夜雨。这里的巴山夜雨是阻隔,是愁绪之源。
但是因为远在长安的家里还有人想着自己,这份凄苦中还是有一丝温馨。
3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曾经,和妻子一起相依相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她也是一个多么美丽有才的女子啊!
弹琴鼓瑟,吟诗作画都不在话下。
诗人曾在《过招国李家南园二首》中写道“春风犹自疑联句,雪絮相和飞不休”。两人在春风里对诗联句,好不惬意。
“新知他日好,锦瑟榜朱栊”,王氏安坐朱红色窗下弹奏锦瑟,李商隐则手捧诗卷在侧,又是多么温馨美好。
可是如今,一起共剪窗边烛火烬余灯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然都成了一个奢侈的愿望。
诗人的思绪顺着闪闪的灯花,穿越秋雨,飞越万水千山,将时光快进。
经过了离别之苦,好不容易相聚的夫妻两人促膝低语。
有太多相思说也说不完,有太多见闻分享不完,直到深夜也毫无睡意。
你还都记得那时我隔在巴山有多么想你吗?
其实,巴山的风景也挺美的。等你养好了身体,我还要带着你和衮师一起去走走巴山十八弯的路,听听巴山的充满诗意的雨。
诗人在尾句第二次提到了巴山夜雨,可是在这里,时空转换,巴山夜雨已经成为了一个加了滤镜的难忘回忆。
因为此时,心随境转。家人在侧,曾经的艰难已然被冲淡。
这种回环往复的美带来了一种独特的审美体验。
清代著名训诂学家桂馥曾说:“眼前景反作日后怀想,此意更深。”诗人的这种处理确实妙绝。
在浩渺的诗词大海中,唯中晚唐诗人刘皂作“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桑乾水,却望并州是故乡”和这首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4
离别总是让人心痛。但是离别也能让我们看清爱的样子。
若真爱,一池秋水,一呼一吸,都有对方的影子和气息,甜蜜而忧伤。
思念有迹可循,爱便触手可及。
“身在千里,心在眼前”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心有灵犀的幸福呢?
一首《夜雨寄北》,诗人借助时空的转换融合了情意绵绵的相思,相聚的渴望,相聚后的幸福。短短28个字,却感动了后世千年。
后记
大中五年(851年),王氏因病撒手人寰。
从此以后,李商隐家里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守着窗儿等他了。他的乡愁已经无处安放。
后来,才四十出头的他被朋友们怂恿给她找个好女孩做妾,他没有应允,他只用一句诗回复“惭愧白茅人,月没教星替”。
面对各种需要逢场作戏的场合,他也明确表态:别看我写了一辈子情诗,那都只是文学创作,我从来不喜欢声色,我其实是个不懂风情的人。
他选择了用后半生的孤独来守望这份感情。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愿你一生终得所爱,你爱的人也刚好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