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此言彼

关系内在,指此言他,如诗歌中由近及远的比兴,文赋中由实而虚的移情,文无定式,此为一法。李渔《闲情偶寄》述科考作文:“开卷之初,当有句句夺目,使之一见而惊,不敢弃之,此一法也。终篇之际,当以媚语摄魂,使之执卷流连,若难遽别,此一法也。”所谓“媚语摄魂”,盖此法。

京剧《红灯记》中李铁梅家与邻居一墙之隔,李奶奶对邻居说“拆了墙咱们就是一家子啊”,李铁梅则说“不拆墙咱们也是一家子”。李奶奶的话在物质层面,李铁梅的话在精神视域。这句戏仿台词在当时借用广泛,于调情处烫嘴而出,对偶尔的庸俗,不必刻意迎合,“鸟是好鸟,就是话多”,只此回敬,化解尴尬,也引得哄堂大笑。

1937年7月,侵华日军对天津发动进攻,南开大学被炸。7月31日,黄炎培在天津《大公报》发表《吊南开大学并急告教育当局》,控诉其罪恶行径,并正告之:“尽你们的凶狠,能毁灭我有形的南开大学的校舍,而不能毁灭我无形的南开大学所造成的万千青年的抗敌精神,更不能毁灭爱护南开大学的中华全国亿万民众的爱国心理。”楼宇毁,精神存,危时守所学,乱亡守孤城,即旧时学人之精神。经冬不凋,迎寒开放,花木也有风骨,况人乎。一言难尽,一时语塞,此为常见的自我安慰,是另一形式的顾此言彼,顾左右而言他。

“夏天时可以争吵,但冬天我们便必须保卫彼此,彼此取暖”,乔治·马丁的这句话,便隐约有所指,实则与时令无关,与冷暖无涉。

我思故我在,由社会话题而文化议论,诗缘于情,情动于中,发之于声,文学即思想。望文生义,话里有话,一语双关,弦外之音,由物质所指而精神所托,并生出许多的象征意义来。术高莫用,适可而止,聪明者往往予人不真之感,梁启超认为“诗之为道,于性最不近”,因此发愿戒诗。周作人说“小品文则在个人的文学之尖端,是言志的散文”,相对而言,用术少矣。

人之觉醒,步骤在于认识到人与动物、个体与群体、物质与精神、感性与理性、抽象与具体的区分,由物质而精神,只是其中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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