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权利成为他自己!专访澳洲原住民领袖Susan Moylan-Coombs
澳大利亚原住民(Indigenous Australians)是澳洲土著人和托雷斯海峡岛民的总称,是欧洲人殖民之前,居住在澳洲大陆及其附近岛屿的族群的后代。
澳洲原住民包括“澳洲土著人”(Aboriginal)和“托雷斯海峡岛民”(Torres Strait Islanders)。托雷斯海峡位于澳大利亚东北昆士兰州北端,与新几内亚之间,托雷斯海峡岛民是该海峡中的群岛的原住民。传统用法“澳洲土著人” (Aboriginal)指的是澳洲大陆、塔斯马尼亚岛以及一些其他临近岛屿的原住民。“澳大利亚原住民”是笼统的称呼,其包括的民族之间有很大区别,并不一定有密切的关联或相同的起源。
澳洲的不同原住民社群和社会之间有很大的差异,每个社群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习俗和语言。当代的原住民更细分为不同的当地社区。据估计,欧洲人移民开始时,原住民中共有约250种语言,但现在大约只有120到145种语言仍然存在,其中仅有13种不属于濒危语种。欧洲人殖民开始时,原住民人口按照不同的估计可能约为318,000人或1,000,000人。人口分布类似现在的澳大利亚人口分布规律,大多数生活在东南部,以墨累河为轴线的地区。2011年人口普查数据,澳大利亚现有原住民669,881人,占总人口约3%。
1995年起,红、黑两色加上黄色太阳图案的“澳洲土著旗”和蓝、绿两色加上头饰图案的“托雷斯海峡群岛人旗”在澳大利亚享有国家正式旗帜的地位。
20世纪60年代,悉尼北部海滩一对夫妇John Coombs和Jane Coombs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然而不幸的是,孩子在六周大的时候,就不幸夭折。丧子之痛让Jane一直耿耿于怀,在那之后,虽然Coombs夫妇又拥有了两个健康的孩子,但这对夫妇还是决定,要再领养一个孩子。
1967年,正值越南战争时期,无数儿童流离失所,Coombs夫妇本打算领养一名越南孤儿。然而,同年也是澳大利亚原住民进行人权运动,举足轻重的一年。在1967年全民公投中,90.77%的选票支持为澳洲原住民修订宪法,原住民也因此被纳入澳洲人口统计。同时,自1909年起,强制收容原住民儿童的政府机构也被取消。这些“被偷走的孩子”正面临着无处可去的境况。“ 为什么我们不能先帮助这些就在我们国家里的孩子呢?”Coombs夫妇当下就决定,收养一个原住民女孩。
而这个女孩,就是当时3岁的Susan Moylan-Coombs。
澳洲之殇
“被偷走的一代”
“被偷走的一代”是澳洲很难面对的黑色历史,也是澳洲原住民的伤痛历史。从1909年至1969年间,澳大利亚政府实行的“ 同化政策”,强行将10万名澳大利亚原住民儿童永久性地带往白人家庭或者政府机构照顾。这一政策令到大量澳大利亚原住民儿童与父母长期分离,为持续几代的原住民带来了难以抹去的伤痛。1964年,Susan出生在北领地达尔文医院。她刚一出生,就被带离了她的母亲,被送去了当地的教会抚养。当时,她的父母也被迫分离。然而,这一别就是二十多年。
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政府控制的传教区里,这些被强制收养的原住民孩子,不能离开教会,不能说自己的语言,也没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到了17岁左右,男孩们就会被送去做劳工,女孩们则是被送去从事一些服务类工作。如果想要离开传教区,他们需要得到“表现足够好”的证明,带着这个像“狗牌”一样的标志,才可以去城里见人。他们不被当作公民,购物时不能试穿衣物,不能去公共游泳池,看电影要在熄灯后入场,亮灯前退场……这个澳洲土地上最古老的民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被当作“人”看待。
Susan毫无疑问是比较幸运的,3岁时就被悉尼家境优渥的Coombs夫妇收养,养父母对她极尽疼爱。但是不同的肤色让她一直都明白自己原住民的身份。年幼的Susan止不住地自问⸺ “我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被这家人收养?”“我为什么在这里?”“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她对自己的身份充满了疑问,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开始了自我身份的探寻,也由此踏上了属于她的独特人生道路。
Susan的爷爷Dr H.C.Coombs是澳洲最著名的原住民人权活动家之一。1967年,他担任了澳洲原住民事务委员会的主席。1972年,他为工党起草了原住民事务政策,承认原住民土地所有的传统主权。在爷爷的影响下,Susan从小就不曾忘记过自己独特的身份。
Susan有个比她只大两个月的姐姐,两人感情深厚。长到15岁的时候,她俩在学校总是自称双胞胎。可是完全不同的外表和肤色总是让同学感到很困惑。“‘我十五岁,她也十五岁,所以我俩是双胞胎呀。’结果我们的同学一脸困惑,‘哦……所以你们是……可是你们看起来……’”Susan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年少时和朋友们说笑的样子。“我姐姐就说,对我们都是十五岁,但是我比她大两个月,她在里面多呆了两个月,看起来就是棕色的了!”说完Susan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少女时期的Susan隐隐意识到了,她棕色的皮肤是她身份的象征:“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去电视上自己讲述关于我们自己的故事。”
电视生涯
“我要自己讲我们的故事”
Susan一毕业就进入了电视行业。她认为,长久以来澳洲社会和媒体,都用一种非常消极、狭隘的眼光去看待原住民群体。由于历史的影响,让原住民都逐渐淡出了主流社会和商业活动。“我想去电视上讲一些关于我们的故事,一些好故事、真实的故事。”而ABC就是最好的平台。在她刚加入ABC的时候,Charter栏目正在制作一个系列节目,来展现全澳洲的故事,他们正好需要一个原住民的参与。而他们在Susan身上看到了可能性,她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做电视节目让我相信,这些故事能让人们开始思考,原住民到底是谁。越多人看到这些故事,也就会有越多人了解到这个族群。”就这样,Susan的第一个节目Blackout诞生了。这也是澳洲电视史上,第一个由原住民本身来讲述原住民故事的电视节目。
从进入电视台担任制作人开始,Susan就开始了足迹遍布全澳的旅行。为了寻找更多原住民的故事,她走过了全澳境内无数个古老的原住民社区,从遥远的雨林,到中部的荒漠,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古老的文明。在作为电视制作人的生涯里,她背着摄像机,拍下了许多原住民艰难生存的故事,也拍下了许多这个民族快乐又热情的故事。音乐家、艺术家、原住民商人,不同的社群,寻找这些人的故事,总是让Susan充满了满足感:“他们总是很愿意和我们分享他们的故事。我是一个在白人家庭长大的孩子,寻访这些古老的社区,让我重新学习了原住民的历史和文化。”
但是Susan的制作人生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从她一开始做节目,就经常接到
投诉。“那些人觉得,你们为什么要把一个黑皮肤的人放到电视上。”这些种族主义的言论从来没有消失过。“从1788年殖民开始起,这些人就拼命想要抹除这些糟糕的历史。”但是Susan相信,在ABC这样的平台播出这样的故事是意义非凡的。整个澳洲有那么多人在收看ABC,它有能力去改变人们的想法,“我们能够改变整个澳洲对我们的看法,慢慢地,你会看到,好的变化正在发生。”Susan带着坚定的微笑述说着。
1992年,时任澳洲总理的Paul Keating发表了著名的雷德分公园演讲(Redfern Park Speech),正式承认澳大利亚原住民对于土地所有的传统主权。2008年,当时的澳洲总理Kevin Rudd代表政府,向全国发表了对原住民“被偷走的一代”的道歉。在那时,这两次意义重大的活动,Susan都在报道的第一线:“这两个对整个国家都意义非凡的时刻,我都参与到了,我为此感到非常骄傲。”
永不停息
原住民权利运动
现在,Susan已经离开了电视广播行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The Gaimaragal Group。她想为改善澳洲原住民的生存环境,融入主流社会发掘新的方式。“澳洲的原住民问题是一个漫长的历史问题,也是一个沉重的问题,这不是光投入资金就能改变的。”Susan说道。现在,他们推行“一次改变一个社区”的方式,让每一个资助团体,每一次只针对一个社区。在改善了基本的水、食物、住所这些基本的生存条件后,再教当地人如何参与到现代商业体系中来,以此养活自己。Susan认为,只不仅是帮助当地原住民,也是一种文化的分享:“ 每个人都有获得基本生存条件的权利,也都有获得社会参与度的权利。”建立主流社会和原住民社群的联系,是在增进彼此了解,也是建立关系纽带。
Susan说,和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一样,原住民也是这个星球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非常美丽,它最最美丽的东西⸺ 我们的文化,来自非常古老久远的文明,却被澳大利亚所遗忘。”自1788年殖民时代开始,原住民在这段历史里受到了深刻的创伤。“我们从不认为我们拥有这片土地,我们只是属于这片土地,我们只是‘土地的管理人’(custodian of the land)。”Susan说。原住民们只是想让整个社会都来了解这种古老而美丽的文明,治愈这个民族的创伤。让这片名叫澳大利亚的土地,变得更快乐、更健康,尊重所有族群,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为之感到骄傲。在这个国家的背后,一股浪潮和力量正在涌动着、努力着。这个过程虽然非常缓慢,但是它正在发生。
此篇文章刊登于《澳中商圈》2018年9月刊,澳洲故事 Australian Story,P60-P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