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词选读：小令65首
苏轼（1037年1月8日-1101年8月24日），字子瞻、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苏仙，眉州眉山（今四川省眉山市）人，祖籍河北栾城，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历史治水名人。词到苏轼，无事不可写，无意不可入词。
●小令65首
◎少年游·润州作
去年相送，馀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
◎醉落魄·述情
离京口作
轻云微月。二更酒醒船初发。孤城回望苍烟合。公子佳人，不记归时节。 巾偏扇坠滕床滑。觉来幽梦无人说。此生飘荡何时歇。家在西南，长作东南别。
◎南歌子
日出西山雨，无晴又有晴。乱山深处过清明。不见彩绳花板、细腰轻。 尽日行桑野，无人与目成。且将新句琢琼英。我是世间闲客、此闲行。
◎华清引·感旧
平时十月幸兰汤。玉甃琼梁。五家车马如水，珠玑满路旁。 翠华一去掩方床。独留烟树苍苍。至今清夜月，依前过缭墙。
◎行香子·过七里濑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蝶恋花
春事阑珊芳草歇。客里风光，又过清明节。小院黄昏人忆别。落红处处闻啼鴂。 咫尺江山分楚越。目断魂销，应是音尘绝。梦破五更心欲折。角声吹落梅花月。
[注释]
此词作于熙宁七年（1074）清明。
[集评]
杨慎云：“春事阑珊芳草歇”亦用其语。或疑“歇”字似趁韵，非也。”（《词品》卷一
王士祯云：““春事阑珊芳草歌'一首，凡六十字，字字惊心动魄。“只为一声《河满子》，下泉须吊孟オ人。'恐无此魂销也。'（《花草蒙抬》）
黄苏云：“沈际飞曰：‘乌啼花落，梦回月落，一境慘一境。通首是别后远忆之词，非赠别之作。题作“离別”尚不确。”（《蓼园词评》
◎画堂春·寄子由
柳花飞处麦摇波。晚湖净鉴新磨。小舟飞棹去如梭。齐唱采菱歌。 平野水云溶漾，小楼风日晴和。济南何在暮云多。归去奈愁何。
◎殢人娇
满院桃花，尽是刘郎未见。於中更、一枝纤软。仙家日月，笑人间春晚。浓睡起，惊飞乱红千片。密意难传，羞容易变。平白地、为伊肠断。问君终日，怎安排心眼。须信道，司空自来见惯。
◎望江南·超然台作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浣溪沙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浣溪沙
软草平莎过雨新，轻沙走马路无尘。何时收拾耦耕身。 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薰。使君元是此中人。
◎西江月·平山堂
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 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西江月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少年游·端午赠黄守徐君猷
银塘朱槛麹尘波。圆绿卷新荷。兰条荐浴，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 好酒沈醉酬佳节，十分酒、一分歌。狱草烟深，讼庭人悄，无吝宴游过。
◎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
霜降水痕收。浅碧鳞鳞露远洲。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破帽多情却恋头。 佳节若为酬。但把清尊断送秋。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定风波
公旧序云：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集评]
郑文焯云：“此足征是翁坦荡之怀，任天而动，琢句亦瘦逸，能道眼前景，以曲笔直写胸臆，依声能事尽之矣。”(《大鹤山人词话》)
◎浣溪沙 游蕲水清泉寺。寺临兰溪，溪水西流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髮唱黄鸡。
注释
《总案》谓元丰五年壬戌(1082)三月作。《东坡志林·游沙湖》：“闻麻桥人庞安常善医而聋，遂往求疗。……疾愈，与之同游潸泉寺。寺在蕲水郭门外二里许，有王逸少洗笔泉，水极甘，下临兰溪，溪水西流。”
[集评]
许昂霄云：(“松间”两句)“何减‘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耶(《词综偶评》)
陈廷焯云：“愈悲郁，愈豪放，愈忠厚。令我神往。”(《白雨斋词话》)
◎西江月
公旧序云：春夜蕲水中过酒家饮。酒醉，乘月至一溪桥上，解鞍曲肱少休。及觉，已晓。乱山葱茏，不谓尘世也。书此词桥柱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暧暖微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明月，莫教踏破琼瑶。解鞍敧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集评]
许昂霄云：（“松间”两句）“何减“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耶。（《词综偶评）
陈廷焯云：“愈悲郁，愈豪放，愈忠厚。令我神往。”（《白雨斋词话》
◎定风波.咏红梅
好睡慵开莫厌迟，自怜冰脸不时宜。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馀孤瘦雪霜姿。 休把闲心随物态，何事，酒生微晕沁瑶肌。诗老不知梅格在，吟咏，更看绿叶与青枝。
[注释]
《诗集》卷二十一《红梅》三首其一云：“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人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馀孤瘦雪霜姿。……”词由诗增改数字而成，似当作于同时，故依诗编元丰五年壬戌(1082)正月。
〔集评]
刘熙载云：“东坡《定风波》云：尚馀孤瘦雪霜姿。《荷华媚》云：‘天然地、别是风流标格。雪霜姿，风流标格，学坡词者，便可从此领取。”(《艺概·词概》)
王文诺云：“本集论咏物诗，以曼卿此联为至陋语，乃村学堂中体。合观此诗，乃自诩其前六句，谓非曼卿之所知也。然入结愈见窘步，似又特意讨巧，取其四字作收也。'（《诗集》卷二十ー《红梅三首》其一“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两句案语。）
◎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临江仙
诗句端来磨我钝，钝锥不解生铓①。欢颜为我解冰霜。酒阑清梦觉，春草满池塘。应念雪堂坡下老，昔年共采芸香。功成名遂早还乡。回车来过我，乔木拥千章。
[注释]
观词中公自称“雪堂坡下老”，必写于元丰五年壬戌(1082)二月雪堂建成之后，元丰七年甲子(1084)离黄之前。词云“昔年共采芸香”，其赠主必为共在书职或同科登第者。坡黄州前未有书职仕履，则知必为赠同科登第而又过黄访坡者。准此，则唯蔡承禧一人而已。蔡与坡公同为嘉祐二年章衡榜进士，字景繁，元丰五年正月为淮南转运使，黄州则在治下，于是年十月按部至黄访坡词作于此时无疑。①“诗句”二句：用祖纳典。祖纳谓梅陶钟雅曰：“君汝颍之士，利如锥；我幽冀之士，钝如槌。持我钝槌捶君利锥，皆当摧矣。”陶、雅并称：“有神铺，不可得槌。”纳曰假有神锥，必有神槌。”
◎鹧鸪天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集评]
《庚溪诗话》云:“有用古人句律，而不用其句意者。…唐人云：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坡云：‘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此皆以故为新夺胎换骨。”(《诗人玉屑》卷八引)
郑文焯云:“渊明诗:‘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此词从陶诗中得来，途觉清异，较浮生半日闲句，自是诗词异调。论者每谓坡公以诗笔入词，岂审音知言者?”(《大鹤山人词话》)
◎阮郎归·初夏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西江月
姑熟再见胜之，次前韵
别梦已随流水，泪巾犹浥香泉。相如依旧是臞仙。人在瑶台阆苑。 花雾萦风缥缈，歌珠滴水清圆。蛾眉新作十分妍。走马归来便面。
◎行香子·与泗守过南山晚归作
北望平川。野水荒湾。共寻春、飞步孱颜。和风弄袖，香雾萦鬟。正酒酣时，人语笑，白云间。 飞鸿落照，相将归去，淡娟娟、玉宇清闲。何人无事，宴坐空山。望长桥上，灯火乱，使君还。
〔集评]
先著、程洪云：“末语风致嫣然，便是画意。”(《词洁》)
黄苏云：“凡游览题，易于平呆，最难作得超隽。‘飞鸿’三句，情景交用融，自具隽旨。结句于旁观着笔，笔笔有馀妍，亦是跳脱生新之法。”(《园词评》)
郑文焯云：“天外之游澹然仙趣。”(《大鹤山人词话》)
◎虞美人·波声拍枕长淮晓
波声拍枕长淮晓。隙月窥人小。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 竹溪花浦曾同醉。酒味多於泪。谁教风鉴在尘埃。酝造一场烦恼、送人来。
◎如梦令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浣溪沙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南歌子·八月十八日观湖潮二首
海上乘槎侣，仙人萼绿华。飞升元不用丹砂。住在潮头来处、渺天涯。 雷辊夫差国，云翻海若家。坐中安得弄琴牙。写取馀声归向、水仙夸。
◎南歌子·再用前韵
苒苒中秋过，萧萧两鬓华。寓身化世一尘沙。笑看潮来潮去、了生涯。 方士三山路，渔人一叶家。早知身世两聱牙。好伴骑鲸公子、赋雄夸。
◎临江仙·疾愈登望湖楼赠项长官
多病休文都瘦损，不堪金带垂腰。望湖楼上暗香飘。和风春弄袖，明月夜闻箫。 酒醒梦回清漏永，隐床无限更潮。佳人不见董娇饶。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
◎南歌子·游赏
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游人都上十三楼。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 菰黍连昌歜，琼彝倒玉舟。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南歌子·湖景
古岸开青葑，新渠走碧流。会看光满万家楼。记取他年扶路、入西州。 佳节连梅雨，馀生寄叶舟。只将菱角与鸡头。更有月明千顷、一时留。
◎点绛唇·再和送钱公永
莫唱阳关，风流公子方终宴。秦山禹甸。缥缈真奇观。 北望平原，落日山衔半。孤帆远。我歌君乱。一送西飞雁。
◎点绛唇·庚午重九再用前韵
不用悲秋，今年身健还高宴。江村海甸。总作空花观。 尚想横汾，兰菊纷相半。楼船远。白云飞乱。空有年年雁。
◎南歌子
紫陌寻春去，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惟见石榴新蕊、一枝开。 冰簟堆云髻，金尊滟玉醅。绿阴青子相催。留取红巾千点、照池台。
◎木兰花令·次马中玉韵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故将别语恼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 落花已逐回风去。花本无心莺自诉。明朝归路下塘西，不见莺啼花落处。
◎木兰花令·次欧公西湖韵
霜余已失长淮阔。空听潺潺清颍咽。佳人犹唱醉翁词，四十三年如电抹。 草头秋露流珠滑。三五盈盈还二八。与余同是识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
◎渔家傲
临水纵横回晚鞚。归来转觉情怀动。梅笛烟中闻几弄。秋阴重。西山雪淡云凝冻。 美酒一杯谁与共。尊前舞雪狂歌送。腰跨金鱼旌旆拥。将何用。只堪妆点浮生梦。
◎临江仙·送钱穆父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青玉案·送伯固归吴中
三年枕上吴中路。遣黄耳、随君去。若到松江呼小渡。莫惊鸥鹭，四桥尽是，老子经行处。 辋川图上看春暮。常记高人右丞句。作个归期天已许。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
[集评]
况周颐云：“东坡词《青玉案·用贺方回韵送苏伯固还吴中》歇拍云‘作个归期天已许。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上三句未为甚艳。‘曾湿西湖雨’是清语，非艳语。与上三句连属，遂成奇艳绝艳，令人爱不忍释。坡公天仙化人，此等词犹为非其至者，后学已未易摹仿其万(《蕙风词话》)
◎行香子·述怀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浣溪沙
罗袜空飞洛浦尘。锦袍不见谪仙人。携壶藉草亦天真。 玉粉轻黄千岁药，雪花浮动万家春。醉归江路野梅新。
◎阮郎归·梅词
暗香浮动月黄昏。堂前一树春。东风何事入西邻。儿家常闭门。 雪肌冷，玉容真。香腮粉未匀。折花欲寄岭头人。江南日暮云。
◎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集评]
魏庆之云：“‘多情却被无情恼’，盖行人多情，佳人无情耳。此二字用 极有理趣。”(《魏庆之词话》引《词话》)
王士祯云：“‘枝上柳绵’，恐屯田缘情绮靡，未必能过。孰谓坡但解作‘大江东去耶?髯(公)直是轶伦绝群。”(《花草蒙拾》)
先著、程洪云：“坡公于有韵之言，多笔走不守之憾。后半手滑，遂不能自由。少一停思，必无此失。”(《词洁》卷二
黄苏云：“‘柳绵’自是佳句，而次阕尤为奇情四溢也。”(《蓼园词评》
惠洪云：“东坡《蝶恋花》词云：花褪残红青杏小。东坡渡海(岭)，惟朝云王氏随行，日诵‘枝上柳绵’二句，为之流泪。病极，犹不释东坡作《西江月》悼之。”(《历代诗馀》卷十一引《冷斋夜话》
◎西江月·梅花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浣溪沙·春情
道字娇讹苦未成。未应春阁梦多情。朝来何事绿鬟倾。 彩索身轻长趁燕，红窗睡重不闻莺。困人天气近清明。
◎苏幕遮·咏选仙图
暑笼晴，风解愠。雨后馀清，暗袭衣裾润。一局选仙逃暑困。笑指尊前、谁向青霄近。 整金盆，轮玉笋。凤驾鸾车，谁敢争先进。重五休言升最紧。纵有碧油，到了输堂印。
◎蝶恋花
记得画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燕子双飞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暮。 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蝶恋花
雨霰疏疏经泼火。巷陌秋千，犹未清明过。杏子梢头香蕾破。淡红褪白胭脂涴。 苦被多情相折挫。病绪厌厌，浑似年时个。绕遍回廊还独坐。月笼云暗重门锁。
◎蝶恋花
蝶懒莺慵春过半。花落狂风，小院残红满。午醉未醒红日晚。黄昏帘幕无人卷。 云鬓蓬松眉黛浅。总是愁媒，欲诉谁消遣。未信此情难系绊。杨花犹有东风管。
◎踏莎行
山秀芙蓉，溪明罨画。真游洞穴沧波下。临风慨想斩蛟灵。长桥千载犹横跨。 解佩投簪，求田问舍。黄鸡白酒渔樵社。元龙非复少时豪，耳根洗尽功名话。
◎翻香令
金炉犹暖麝煤残。惜香更把宝钗翻。重闻处，馀熏在，这一番、气味胜从前。 背人偷盖小蓬山。更将沈水暗同然。且图得，氤氲久，为情深、嫌怕断头烟。
◎南乡子·双荔枝
天与化工知。赐得衣裳总是绯。每向华堂深处见，怜伊。两个心肠一片儿。 自小便相随。绮席歌筵不暂离。苦恨人人分拆破，东西。怎得成双似旧时。
◎南乡子·集句
寒玉细凝肤。清歌一曲倒金壶。冶叶倡条遍相识，争如。豆寇花梢二月初。 年少即须臾。芳时偷得醉工夫。罗帐细垂银烛背，欢娱。豁得平生俊气无。
◎南乡子·集句
何处倚阑干。弦管高楼月正圆。胡蝶梦中家万里，依然。老去愁来强自宽。 明镜借红颜。须著人间比梦间。蜡烛半笼金翡翠，更阑。绣被焚香独自眠。
◎南歌子
云鬓裁新绿，霞衣曳晓红。待歌凝立翠筵中。一朵彩云何事、下巫峰。 趁拍鸾飞镜，回身燕漾空。莫翻红袖过帘栊。怕被杨花句引、嫁东风。
西江月·咏梅（回文)
马趁香微路远，沙笼月淡烟斜。渡波清彻映妍华。倒绿枝寒凤挂。 挂凤寒枝绿倒，华妍映彻清波。渡斜烟淡月笼沙。远路微香趁马。
◎浣溪沙 春情
风压轻云贴水飞，乍晴池馆燕争泥。沈郎多病不胜衣。 沙上不闻鸿雁信，竹间时听鷓鸪啼。此情唯有落花知。
[集评]
黄苏云：“按此作在其被谪时乎。首尾取喻。‘燕争泥’，喻别人得意。‘沈郎，自比。‘无闻鸿雁’，无隹信也。‘鹧鸪啼’，声凄切也。通首婉侧。(《蓼园词评》)
◎浣溪沙
风卷珠帘自上钩。萧萧乱叶报新秋。独携纤手上高楼。 缺月向人舒窈窕，三星当户照绸缪。香生雾縠见纤柔。
◎点绛唇·二之一
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别乘一来，有唱应须和。还知么。自从添个。风月平分破。
◎点绛唇·二之二
红杏飘香，柳含烟翠拖轻缕。水边朱户。尽卷黄昏雨。 烛影摇风，一枕伤春绪。归不去。凤楼何处。芳草迷归路。
◎点绛唇·离恨
月转乌啼，画堂宫徵生离恨。美人愁闷。不管罗衣褪。 清泪斑斑，挥断柔肠寸。嗔人问。背灯偷揾，拭尽残妆粉。
◎点绛唇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南乡子
霜降水痕收。浅碧鳞鳞露远洲。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破帽多情却恋头。 佳节若为酬。但把清尊断送秋。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静庐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