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绝症(小小说)
绝症(小小说)
廖立新
卫生局王局长终于退休了。
由王局变成了老王,改变的不止是称呼,还有时间。以前的王局长总是感叹时间太少太紧张太不够用,每天总有听不完的电话,总有批不完的文件,总有开不完的会,走到哪都有一帮人跟着,太不自在了。退了好,时间全都交给自己,自己全都交给老婆子,老婆子说戒赌就戒赌,说戒烟就戒烟,说戒酒就戒酒。戒色嘛,你们知道的,没说戒也跟戒了差不多,老两口,左手握右手,早淡了。
时代不同了,价值观也变了,官大官小钱多钱少都比不上身体重要。少年夫妻老来伴,一退休老婆子反而把他看得更紧了,每天都会神秘兮兮从一帮广场舞老姐妹那里捣鼓来一些养生秘方,还时不时去参加一些培训班、推广会,大包小包拎回据说是免费试用的新产品。老王呢,虽然将信将疑,但是架不住老婆子的软硬兼施,只好任由她去折腾。耳濡目染多了,老王也开始变得神神道道起来。
人也真是奇怪,以前忙的时候也没见身体有啥毛病,这一闲下来,一养生,就觉得浑身都是问题。首先吧,这手脚就不大利索,不大好使了,稍微动一动,不是这里酸就是那里疼。胃口呢,也成问题。以前吧,不大注意食物的阴阳寒热、相生相克的问题,现在有老婆子在把关,“病从口入”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菜一买回来,老婆子就要对照《本草纲目》《黄帝内经》那一套,寒暑燥湿、阴阳五行地推演一番。饮食的风格也越来越清淡,有向辟谷靠拢的趋势,食量越来越小。心脑血管是保健养生的重头戏,鸿茅药酒是必备的第五道菜,血糖仪是标配,反正有试纸送的。血栓是无法预测的,说来就来,它可不会管你以前是做局长还是科长或者股长。这不,耳鸣的毛病也来了,多蹲一会就头晕心慌,心率也不大正常,总感觉板板滞滞的。马云马爸爸说呼吸不干净的空气得肺癌,饮用不干净的水得肝癌,吃不安全的食品得胃癌,还真不是危言耸听,过去的老同事已经有好几个去马克思那里报到了。
老王想了又想,不行,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去见老马,得赶紧去大医院查查,早发现早治疗,争取多过几天好日子。
在家人的陪同下,老王来到了省城最有名的九四医院。军队背景的医院就是不一样,尽管现在改隶地方管理,但严谨、科学、细致的工作作风保留了下来。接诊的医生非常负责任,在细心听取老王的症状描述后,动用最先进的设备为老王作深入检查。令人不解的是,在辗转了许多个科室,把胃镜、彩超、CT、核磁共振等做了个遍之后,却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老王到底得的是啥病。
从大医院回来之后,老王一下子垮了下来,自觉大限已至,强撑着把几件大事处理了一下,房产啊,股票啊,存款啊,该分的分好,免得一撒手,子女闹矛盾。老婆子也成天抹泪,连广场舞都废了,天天跟着老王,生怕老王想不开。
天塌地陷的时候,住在城西的小女儿来电话说,她家那条巷子新开了家药店,有个广州来的退休老中医在店里担任销售顾问,偶尔也给人号号脉,提提建议,神得很呢,要老爸无论如何过去瞧瞧。
说实话,这事要搁过去,老王是万万瞧不上眼的。甚至,毫不夸张地说,老王最痛恨就是这些个游方郎中。过去在位时,可没少带领医政执法队去查封这类非法行医点。罢,罢,今日落到这步田地,死马且当活马医。
来到城西这间药店,见到广州老中医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居然生出些莫名的敬意与好感。听了求医者老王的自述,老中医一搭脉,一边摇头捻须,一边自顾自说道:“有啥爱吃的多吃点,爱喝的多喝点!”“慢,且慢,老先生你说啥?你,你,你这是宣布我得了绝症,让我早作准备么?”老王脸如土灰,绝望地问道。
老中医睁开双眼,精光四射,悠悠说道:“错!您脉象好得很呢!您这病啊,是戒烟戒酒戒色戒出来的养生病!这人要是没了一点爱好,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所以,老伙计,我劝你爱吃啥吃啥,爱喝啥喝啥,少听那些个养生大师忽悠。”
老王听着,似乎觉得也有些道理。回家一试,嗨,给老先生说着了,现在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真想像《康熙王朝》里唱的,再活他个五百年。
作者简介:廖立新,笔名廖夫,鄱赣之子,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执教于深圳市光明新区实验学校,兼任本校放飞文学社指导老师和校刊《放飞》编辑,热爱读书和写作,在《中国教师报》“中华杂文网”《深圳青少年报》《广东教育》《光明教育》《中山文苑》《中国作家在线》《东山文学》等发表文章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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