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积弱的根源,就在于“得国不正”,统治合法性不足

明末大思想家王夫之,对宋朝做了如下评价:

【帝王之受命,其上以德,商、周是已;其次以功,汉、唐是已。诗曰:“鉴观四方,求民之莫。”德足以绥万邦,功足以戡大乱,皆莫民者也。得莫民之主而授之,授之而民以莫,天之事毕矣。乃若宋,非鉴观于下,见可授而授之者也。

赵氏起家什伍,两世为裨将,与乱世相浮沉,姓字且不闻于人闲,况能以惠泽下流系邱民之企慕乎!其事柴氏也,西征河东,北拒契丹,未尝有一矢之勋;滁关之捷,无当安危,酬以节镇而已逾其分。

以德之无积也如彼,而功之仅成也如此,微论汉、唐厎定之鸿烈,即以曹操之扫黄巾、诛董卓、出献帝于阽危、夷二袁之僭逆,刘裕之俘姚泓、馘慕容超、诛桓玄、走死卢循以定江介者,百不逮一。乃乘如狂之乱卒控扶以起,弋获大宝,终以保世滋大,而天下胥蒙其安。

夫宋祖受非常之命,而终以一统天下,厎于大定,垂及百年,世称盛治者,何也?唯其惧也。  】

简单说,就是宋朝开国时,赵匡胤仅仅是个后周的禁军统领,发动政权篡夺了中原霸主的基业,别说和汉朝、唐朝开国时扫平四方的功勋相比,就是和曹操、刘裕武定四方的功劳相比,也大大不如。

权不重,故不敢以兵威劫远人;(所以开国恢复汉唐故疆,讨伐四方不要指望。宋太宗的军事冒险失败更加剧了这一倾向。)

望不隆,故不敢以诛夷待勋旧;(所以对统治集团加恩。导致的财政高成本指日可待。)

学不夙,故不敢以智慧轻儒素;(所以尚武不敢提倡,书中自有黄金屋,科举大兴指日可待。)

恩不洽,故不敢以苛法督吏民。(所以法纪松弛在所必然。)

五代十国终结之功劳,并非全归结于赵匡胤一人。

五代乱世,职业军人的认同是政治主导力量,也是北宋王朝得以开国的基础,但是职业军人认同或者说臣服的根本是什么呢?说白了,就是王夫之说的以功劳(战场上打出来的),以德望(前朝有大功业),以家世(家族势力庞大,累世显贵)。

然而,北宋开国并不具备这些,说白了,这天下实际非赵匡胤赵光义兄弟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而是周世宗的,周世宗早死而宋太祖得之,只不过是五代这种事情太多,正好处于一个后周小皇帝合法性非常不足,谁有强兵谁就是皇帝的状况,让赵匡胤趁虚夺得政权。

因此,对职业军人这个五代乱世的主导力量,宋朝皇帝对其忠诚度没有足够信心。

这和西晋王朝其实类似,开国皇帝皆功业德望不够,政治合法性先天不足,导致看周围那就是人人都象反贼,“总有刁民想害朕”,赵匡胤的的军事统一努力成功,一度缓解了这个问题。

然而宋太宗赵光义弟继兄位,不论烛影斧声是否靠谱,都是自觉得位不正而仓促搞军事冒险,结果反而连续失败, 建立威望的梦想破产了,由于军功不振之矫枉过正的影响,对两宋更加重要。

由此而来的政策,一切努力都是在得国不正的情况下,巩固皇位高于一切,御外不如安内,建功立业不如守内虚外的路子。这不能说是封建皇权政治的普遍问题,而更多的是一种宋朝皇帝自己极度不自信,没信心驾驭强人,因此搞养猪,把统治集团都往养废的方向培养的感觉。

要知道宋朝面对的外敌压力和竞争比明清要大的多,可是在集权和收权上,却远比明清变态,其根子就在这里。

如果说对比,同样是有大才能的统帅,明朝是狡兔死走狗或者烹(如蓝傅更多的原因是为太孙铺路)或者养起来(张辅),清朝是狡兔死,大部分走狗也不用杀,宋朝则是祖宗两代没能力清洗,而后代有清洗能力了,直接狡兔未死就杀武将(岳飞,余阶)……

因此,宋朝的政治措施的问题核心,就在政治合法性先天不足,而导致的政治措施的问题。

王夫之强调,宋朝的问题在于根子在于宋太祖身上,不过笔者认为,很多问题也在于宋太宗身上,根本性质的问题在于,其政权并非马上得天下,全盘推倒后卷土重来,而其人本无威望,靠位置合适搞军事政变一朝得手,其功业威望都不足以服人,则对从前朝继承的这个统治集团主流的军人,既不能清洗,又不能信而重之。只能是继承后架空之,温水煮青蛙。

而宋太宗军事冒险的失败实际上加剧了这个问题,其采用的对策一方面是清洗了可能和自己竞争的宗室,一方面对军事勋贵们还是既不能清洗,也不能真信而重之,而是大肆扩大文官集团来收人心,这实际是一种合法性不足的收买性政策。

宋朝一方面满足军事勋贵的经济特权,纲纪上宽容之,而依旧用军事勋贵带兵,但是一方面逐步把军事勋贵排除出朝政掌权决策的范围,这和汉(前有军事勋贵为丞相后外戚大将军执政)隋唐(前有关陇门阀为宰相)五代(军事勋贵和职业军人是参政的)清朝(八旗贵族参政的)比是明显地不同。

这些都和宋朝皇帝认为自己缺乏政治合法性,缺乏大清洗的信心,也缺乏对军事勋贵们效忠的信心有很大关系。所以干脆既不清洗,也不信用,而是培养新的政治势力来执政了。而在几朝更替之后,新的政治势力一家独大之后,必然会染指军权。

宋朝并没有采用清洗自己认为不可靠的军事勋贵,而用自己认为可靠的军事勋贵来掌权参政(历朝多用),以及清洗自己认为不可靠的宗室(通常是近支),而用自己认为可靠的宗室(远支)来掌权参政(魏、清都这么搞过)。

汉唐清乃至辽金夏元都有宗室集团参政掌权,而宋太宗之后绝无,正因宋太宗自认为合法性不足,担心宗室竞争,又把宗室参政彻底消除了。

宋朝皇帝有意的压制军事勋贵参政,扶植科举文官取代职业军人,而且压制宗室参政,这就导致随着时间发展,宗室和军事勋贵不仅不被容许参政,而且实际能力也无力参政,从而导致科举文官这个政治势力在朝堂上一家独大,而一家独大的政治势力不可能不染指军权的。

所以,北宋的政治模式相比汉唐辽金元清都是不同的,其不同就在于,在政治上科举文官一家独大,军事勋贵职业军人,宗室完全没有力量,只是吉祥物。

换句话说,宋朝的种种弊端,守内虚外,文官独大,体制成本太高,对官员厚待而宽纵,等等都可以从宋朝开国的政治合法性不足这个问题上来解释。政权合法性先天不足,导致其振作朝纲之举丧失号召力,影响了官员的忠诚,守法,和敬业精神,没有能够建立一个强大高效并富有凝聚力的政治机器。

宋高宗赵构杀害岳飞,恰恰是体现了宋朝合法性不足,导致皇帝明明皇权巩固,又面对强大外部压力,却自己剪除羽翼,不惜对胡族称臣纳贡的原因之一。正由于宋朝合法性不足、祖宗创业的基调,造成了赵构这个皇帝心理底线太低、过度设防的病态心理,宁可枉杀忠臣,丢弃半壁江山,徒留千古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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