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琴大湾(图游徽州72)
(老湾躲进大山啃玉米苟且偷生)
才过正月十五,山村的太阳落得比往常要早些。侦祥嫂家的大女儿琴仙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萌坑来看她,准备住一晚,明天才进山回婆家去。于是一家人早早吃了晚饭,洗脸洗脚,分头睡去。大女儿琴仙与小女儿倒腿(一起睡),侦祥嫂提着旱烟袋,拎着火熜,走过泥泞的院子,摸黑探进自己的房间,惊得房间里的鸡鸭咯咯咯、嘎嘎嘎到处乱窜,有钻进床底的,也有飞上床的,侦祥嫂挥舞着烟袋,将床上的几只鸡赶下床来,剥了自己的衣服,在寒冷的冬天光溜溜斜靠在床梆上烧起了旱烟,时而用火煤在身上痒的地方烫烫,但见赤膊的身上,烫伤的疤点,密密麻麻布满胸前,分清乳头还是伤疤。刚才还乱作一团鸡鸭在侦祥嫂吞云吐雾中安静了下来,偶尔发出一两声叫唤,提示主人它们的存在。
就在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突然窗外传来小女儿玉仙的声音,说是琴仙深更半夜要进山回萌坑,说是肚子疼,恐怕要生了。
侦祥嫂在洪琴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从大上海英租界带着两女儿来洪琴安家落户几年来,什么事没经历过?一听说琴仙要生,不对啊,才七个月,但也讲不好,要回去就回去吧。她隔着窗子,让玉仙去喊上堂姐爱宝一起走。玉仙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侦祥嫂让她们现在就走,叮嘱天气冷,把灶下头(厨房)有件棉背心穿上,爱宝住上门,你们去山里正好路过,喊上她一起走。她继续烧她的旱烟不提。
且说琴仙挺着大肚子,在玉仙的陪同下,到爱宝家门口又等了半个时辰,已经快半夜时候,三个女人,凑着幽暗的月亮,摸索着出了洪琴村,从汪荫庙前经过,惊动了在庙前枯树上过夜的松鸦,只听长长“嘎——”的一声,松鸦已经飞得老远,惊得三个女人恨不得抱成一团。
可能是汪荫庙阴气太重,也可能刚才松鸦的惊叫吓着了琴仙肚子里的孩子。才走过汪荫庙百来步路到了大湾处,琴仙肚子一阵绞痛,感觉很不好,心想麻烦了,腿开始打颤,加上冬天的寒风刺骨,琴仙哆嗦着嘴唇“走不了了,下面湿了,快帮我一下,我要解个手。”边说边往田堘里蹲。
爱宝抓紧跑过去帮她扯裤子,边叫玉仙快快搭把手。裤子已经透潮,摸上去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裹得死死得,也许是心急的缘故,爱宝怎么扯都扯不动。手忙脚乱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帮琴仙蹲下,只听“扑通”一声,一大团肉乎乎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吓得三个女人半天说不出话来。“哇”的一声毛秊(nian徽语,刚生下来的小孩子)的啼哭虽然唤醒了这三个女人,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做母亲的清醒,有气无力地安排另外两个人,让玉仙抓紧把背心脱下来给孩子包上,去河滩里捡块干净的石头上来,把毛秊的脐带搞断。
玉仙才十来岁,哪见过生孩子?哪见过在田间地沟里生孩子?哪见过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外生孩子?硬是像木头桩一样愣在哪里,叫半天都没应。突然醒悟过来,连滚带爬到河沟里找来两块石头,在两大姐的指导下,大的一块垫脐带底下,另一块敲打脐带。
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吹,刚生下来的毛秊叫了两句,就被冻没了声。玉仙在刺骨的寒风里急出一声汗,敲打脐带的石块不知多少次砸在手指上,也不知道疼痛,偶尔两石相碰产生的火花,在静寂的山谷里更显精灵。脐带砸断后,爱宝将毛秊包好裹进自己胸前棉衣里,吩咐玉仙抓紧时间跑萌坑去把姐夫叫来,她陪琴仙在这里等着。
………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朦朦亮,一个小个子男人背着琴仙,爱宝抱着毛秊,玉仙背着随身物品,跌跌撞撞回到了大山里面只有几十户人家的萌坑。村里人得知琴仙半路生子,都起来看热闹,都说这孩子不是妖孽就是天上什么星下凡,绝非等闲之辈。
大家安顿下来后都感觉十分庆幸:
庆幸大人没事,平安到家!
庆幸毛秊还活着!
庆幸生孩子的血腥没有引来野狼!
………
古道上的大湾很快恢复了它的平静,只是在这里早产的孩子从此以大湾为号茁壮成长,长大后以书画行走江湖,现易名老湾,退守山邨,相忘于江湖。
是为记。
(老湾戏画自己出生的地方——洪琴大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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