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是我家

哪儿是我家
文/张少敏
腊月二十三,灶神爷上天,欠债的还债,欠钱的还钱,外出务工的回乡过年。街上彩灯挂满树,各种年货的小贩忙活地吆喝叫卖着,年味越来越浓。
梁老太这几天心里焦灼的不行,入冬以来,住闺女家三个多月了,左等右盼着儿子们赶紧来接。电话铃一响,赶紧催促女儿去接,支棱起耳朵听听,又不是!!
一过腊八,梁老太心里就琢磨着回家的事了:去哪个儿子家?谁来接?自从前年老头子走了,她这个半身不遂十余载的老婆子没了窝。原来的老屋子也如她一样,风吹雨打60多年,不能住了。就是能住,谁给她烧炕做饭、唠嗑作伴儿。自打老头子走后,就在儿子、女儿家过起了“轮”的日子。
“轮”的日子不好过。梁老太耳不聋眼不花,脑子也不迟钝,看眼色做事,听口气说话,深怕给谁添麻烦,战战兢兢度日子。人要强得了不要强的病,急的天天夜里抹两眼儿泪。
“咚咚咚!”
“鲜鱼,有人敲门了,看谁来了?”
拔起脖子,探起头,一见是隔壁邻居还东西的,便暗暗耷拉下头,看来今天又没影儿啦!晚饭也没啥心思吃了,早早脱了衣裳歇了。老年人的觉睡的早醒的早,后半夜黑黢黢的就坐起来,盘算着为啥今年接的这么迟?!
梁老太有两个儿子,老大福拴,从小做事沉稳,有脑筋,那几年顶着富农的身份,轮不上外出念书,在本村念了个初中,早早帮家里打里照外,现如今,常年外出承包些小工程,生活也过的有滋有味。二儿子文拴,虽说名字里带个文字,一点也不爱念书,好在有苦不惜力,农村人靠苦力挣钱,一副光景说也闹腾的不赖,但前年也得了脑中风,半个身子没有劲儿,撂下挑子,等着人伺候,一幅重担落在媳妇儿身上。
年前大儿子忙不能来,二儿来不了,闺女家过年不像话。
梁老太一辈子一天也没好活,爹48岁、娘40岁生养了她。那些年的人不经老,赶上爹娘60来岁时,啥也不中用啦。推碾扫磨,营生针线,挑菜洗衣,重担全落在她身上。19岁那年有人来说媒,大寨村有个姓梁的人家,胶皮车有2辆,跟上受不了治。相没相,问没问,稀里糊涂嫁了人,一过门才知道是大管伙里的梁老三,爹娘死的早,大爷养大的。大爷手里做媳妇,没婆婆没公公,是个啥光景。赶上六零年全国闹饥荒,有上顿没下顿,经常饿的头昏眼花,嘴唇发黑。后来随着娃娃们大了有工分挣,日子才稍微过的容易些了。牙缝里抠搜辛辛苦苦积攒半辈子,出聘了女儿,相继帮衬的两个儿子娶了两房媳妇,一晃都66岁啦,眼看的能喘口气了,不多时得了半身不遂,一个勤快人得了这等拖人的病,一个家折了手。梁老头子一辈子没沿过锅头,连个门头角道也找不见,米米面面不知道哪个地方放着,衣服裤子不知哪个柜里搁着,愁死他老人家了,一天时间就是找东西、做饭。做的愁怅时,梁老太免不了挨一顿臭骂。偏她人还要强,不住的劝老头子小声点,怕哪家人听着了笑话,给娃娃们脸上抹黑。老头子不管好好赖赖伺候她十几年,也撇下她先走了。
眼看就到年根儿了,梁老太再也坐不住了,一刻也待不住了,琢磨了好长时间,让女儿拨通了大儿子的电话。
“福栓唉!家里是不有事了?娘想回了!”边说,边呜咽着,虽说带着哭腔,眼里分泌不出一丝丝泪来,自从得病以来,掉下泪的也够满满一大缸,早已挤不出来了。
听大儿子说欠了一屁股债,躲饥荒不敢回来了,没了回去的希望,反倒添了些担忧。二儿子的电话,思前想后不敢打出去,儿媳妇不容易,伺候一个都够了,再伺候她一个,那不是说没的?这个年呀,可真难过了!
除夕前三天,外甥外甥媳妇打工回了家,外甥是梁老太帮衬着拉扯大的,倒是不嫌弃她,就怕这外甥媳妇儿给点难堪不是。梁老太一见着,赶紧摸索出一百块钱给外甥的儿子,虽没见外甥媳妇多高兴,也没见个什么脸色,稍稍放下了点心。
一个屋檐下,祖孙四代六口人格外拥挤,梁老太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起居,生怕大过年的闹点不愉快。常言道:说什么应什么,怕什么来什么。
除夕前一天做晌午饭的时候,就闹腾起来了。只听外甥媳妇大喊“打人啦!”这一叫喊,厨房里忙活的鲜鱼赶紧出来,只见外甥媳妇边哭喊着这年不能过啦,边打外甥。鲜鱼赶紧挡了上去问啥情由,这一挡,捎带着挨了一拳。外甥儿见娘挨了打,一贯好脾气的人,拉扯着媳妇儿往门外推,2岁的娃娃惊恐地哭喊起来。鲜鱼急的边往回拽儿子,边呵斥道:“大过年的往哪里拉,叫左邻右舍看笑话!”。
炕上的梁老太惊的全身像筛糠一样抖,“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可怎么办呀!我赶紧回哇!”
外甥闻言忙住了手,赶忙转去搀扶惊恐的梁老太。鲜鱼拉着娃娃堵在门口说什么也不敢让儿媳妇出门,儿媳妇僵持着出不去,抽抽嗒嗒进了人家那一间屋子。
鲜鱼两眼红红拉着娃娃,坐到梁老太身边安抚着,低声说道:儿子,大过年让你处处让着菲菲,这闹腾的,你姥娘怎能安心,要是有一点办法,她老人家绝不在咱家过年。娘母俩悄悄抹着眼泪。
正说着,女婿开门回来了,一听见响声,梁老太忙住了声,往后坐了坐,鲜鱼也起身佯装着拿起了炕刷,一家人谁也没有言语,女婿倒也没看出个什么状况。
“咚咚咚、咚咚咚”
“姑姑开门!”
鲜鱼忙去开门,见是晓俊,赶紧引进了家。晓俊是梁老太的大孙子,二儿子文拴的儿子!
“奶奶,过年回家哇,我爸妈让接您啦。”梁老太听到这话,又呜呜咽咽哭了,孙子来接了,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一幕,回儿子家好,大过年的,回儿子家才对。她忙忙的拿出早就收拾好的大袋小袋,在女儿女婿的搀扶下,上了孙子的小轿车,向回村的方向走去。
她想村里那些弯弯道道,左邻右舍,想村里那熟悉的猪羊牛马,深耕细作的每寸土地,想那围着转了一辈子的锅灶头,那里是她的家,那里是她没得病前的家,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家!
这是晋北小村庄里一个普普通通老太太的生活,在晚年的光景中,她就这样熬着每一天,每一分钟……
都说一个娘能养十个娃,十个娃养不了一个娘,她的晚年或许也是你的,也或许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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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编辑:张萍花    图文编辑:侯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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