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神性及我们的存在 ——读阿尔丁夫-翼人长诗《沉船》有感

寻找神性及我们的存在

——读阿尔丁夫-翼人长诗《沉船》有感

马晓康

“中国没人能写好长诗。”虽常听到人们这么说,但我实在不敢苟同。作为一个初入诗坛的新人,我斗胆分析几句,若有用词不当处,请见谅。

在我看来,随着商业社会的发展,人心渐渐浮躁,尽管网络的出现,给了人们发声的机会,可是,当人人都发声时,也就意味着无声。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人们既渴望依附发声最大的一方,又渴望自己的声音被更多人听到。这像是我们常说的炒作。因时代变迁所致,中国新诗从最初的启蒙作用正渐渐地变为一个更复杂的情感容器,再加上人群所受教育、生命经验和认知的不同,导致了新诗的“无标准”。为了发声,我们今天生活中所进行的一切活动,似乎都遵循着“短、快、狠”的原则。我认为,这种生活的浮躁,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大部分人的写作。《诗选刊》的简明先生在指导我写诗时曾说过:“新人写诗不要怕繁杂,不要怕卖弄。因为现在的你什么都没有,你要先把自己写成一颗大树,再进行修剪。不要上来就学习简化的技巧。那样只会越写越窄。”作为一个90后,我见到同龄人中有不少写作者,直奔“简化的技巧”而去,追求“短、快、狠”,却越写越苍白。不得不承认,短诗在吸引读者、传播速度和写作速度上来说,远比长诗容易得多。(如特朗斯特罗姆那样用生命等待一首短诗的除外)综上所述,我认为中国没人能写好长诗,这句话是不负责任的。

我也写长诗,写过《逃亡记》和《还魂记》,还会继续写下去。中国向来都有写长诗的传统。天地鬼神,君子家国,是上古意象的主要构成,如屈原的《离骚》《天问》《招魂》《九歌》等等,贯穿着一种饱含巫性和神性的信仰。秦统一六国,焚书坑儒,华夏文明遭到一次灭顶之灾。在我看来,这是中国诗歌史上一次人性与神性的角逐。上古诗歌的巫性与神性渐渐衰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人为操纵的,高高在上的帝王情怀。到了唐朝,长诗写作也未断过,有白居易的《长恨歌》和李白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等,但不难看出,上古幽长自由式神性已经在格律诗中毁灭殆尽。两者都没有逃脱出帝王情怀的束缚,它并未随着封建制度的替换而消失。在为数不少的“诗人”作品中,仍有帝王情怀的痕迹。这个漫长的过程,也是上古神性与现实生活遭遇交替轮换的过程。

我认为。21世纪中国新诗,尤其是长诗的任务,就是要立足于工业和商业社会的现实,追回我们失去已久的上古神性,反思我们存在的意义。

读过阿尔丁夫·翼人先生的诗作后,我认为,他正在这么做。自90年代以来,主流诗坛正在忙着争夺话语权和标签,几乎忘记了“长诗”的存在。他写了许多长诗,除了《沉船》外,还有《遥望:盛秋的麦穗》《古栈道上的魂》《蜃景:题在历史的悬崖上》《西部:我的绿色庄园》《撒拉尔:情系黑色的河流》等等。这些长诗构成了他的精神谱系,仿佛一个人时而面对浩瀚辽阔的大河,又时而行走在高山之巅,时而翱翔于寰宇,又时而沉沉地匍匐在土地上,自始至终,这个人始终在追问,追问宗教和传统,追问民族和人性,追问时间和空间,追问生命和死亡,追问被工业时代所埋没的神性。在普遍追求“短、快、狠”的当下,翼人的长诗,无论是作品本身还是他所付出的努力,都是值得敬畏的。

《沉船》一诗,从结构上看,共分56节,根据情绪铺展而定,长短不一,像一篇高低起伏的自由乐章。全文充满了浓厚的悲剧色彩,作者始终贯穿着一个信念——“河流的走向”,它是“刻骨铭心的时间”,又是“人的走向”,同时还是“自由”和“荒原”,最终,沿着河流的走向,作者在期待与迷恋中返回了灵魂的深处,叩服于母亲的营地。母亲的出现,又赋予了这首长诗一种寻根意义。母亲成为最后的避风港,最初的出生之地成为寻找了一个大圈之后的终点。整首诗是一座巨大的迷宫,现实、人生理想与自我情怀碰撞,历史与神话交织,细细读来,感觉自己会被淹没在这条长河里。

我不禁要反思,“沉船”到底意味着什么?“涉过河滩的影子”又是在为谁哭泣呢?

在这最后的时刻面对永恒的河流

他们以血代替无言的泪水

犹如一只不死的鸟挣扎着出笼

界定的地狱在一场风暴的袭击中毁坏

召唤船夫、河流和船只

出没土地、吞吐星斗

自由依然是河流的走向

期待土地和土地的思考方式

一颗头颅替换另一颗头颅

去追赶一只受伤的黑鹰

赶在大地震动的时刻

通过隐喻和反思,作者展现了个体面对天地变化的渺小和绝望。诗人隐喻了一场毁灭,同时“自我”又是这场毁灭的亲历者。“河流的走向”以“自由”的身份出现,重新带给人们希望。“土地”象征着回归和生养,是人类文明最初的基础所在。惶恐之后,人们继续前进,在天地大变中前进,像是从深邃的黑洞中走出来的一点点光。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旅程,既是对真理的追寻,也是人类最基本的谋生,大变中,总有人要成为殉道者。“自由”也不过是只“受伤的黑鹰”,前仆后继的人们,也只是殉道者牺牲自己的头颅换取的另一个头颅罢了。在第40节,作者以一种牺牲姿态对前文进行呼应,“一夜间/飞翔的翅膀鲜血淋漓”,他自己,不正是那只“受伤的黑鹰”吗?

他们是山的主人 河的主人

现代意识融入传统教规

成为膜拜的化石

礼拜、祈祷、布道甚至

撰写高尚的人文主义哲学

伟大的生命意识再次升降

它将蕴含着“死神”的诱惑

及大自然傲岸站立的姿态

似梦非梦 似狂笑似悲歌

一阵阵飘起爆裂的马蹄声

隆隆之声 一阵越过一阵

由远而近 由近而远

一切幻化为无 幻化为有

殊死的惊心动魄

还原最后的一次葬仪

在《沉船》的行进轨迹中,自然、时空、现实彼此穿插,形成了一条紧紧的纽带,那些看似伟大的事物,却蕴含着“死神”的诱惑。这一节,作者展现出一种强烈的忧患意识,从历史过渡到现实,不过是悲剧的又一次重演。

此刻,我最大的收获莫过于

交付一只手 证实无言的泪水

从我头顶滑过 日理万机

从无怨言一场霪雨的交融

毁坏眼前罪恶的长城

重新用鲜血和泪水

筑起坚实的丰碑

选择自我

选择黑夜的祷告

在结尾之前,作者非常勇敢地“选择自我/选择黑夜的祷告”。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旅程后,无论是毁灭还是重生,那些宏大事物终将消散,人,再一次回归到人本身。这是对生命的尊重。只有以生命为基点,一切事物才是可信的。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我们又多少次地漠视了生命呢?在信仰、自由和大爱之上,生命和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

《沉船》一诗,篇幅宏大,充满力量。作者用情至深,读到隐喻处也毫无障碍。全诗读下来,荡气回肠,展示了作者对人类命运与意义的独特思考。翼人的一系列长诗,势必会打造出一座具有独特人文价值的长诗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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