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因为丢丢而改变了一丢丢

这世界,因为丢丢而改变了一丢丢

丢丢今天半岁。早上发朋友圈时,我说:这世界,因为他而改变了一丢丢。

这样说,似乎夸张。世界如此庞大,真要说它会因谁而改变,除眼下这场席卷全球的新冠病毒,或许就是几个大国巨头——不过,就算他们一言九鼎,掷地有声,或许也只是有所影响,顶多是,深刻影响。

但我一直觉得,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外在于我们的、具象的世界,是“地图出版社”为我们描绘和标示的“物质世界”,或“客观世界”;一个是我们每个人自己的,因为我们的到达、参与和见证而带上“我们”的色彩、味道、记忆的“感官世界”,或“主观世界”。

对个体而言,“客观世界”的或大或小,意义差别不会有多显著。很多人的“世界地图”里,有没有欧洲和非洲,都不重要;美利坚是叫美国或丑国,也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但“主观世界”或“感官世界”的或广或狭,绝对会影响一个人的眼界和识见,气象和格局,影响到一个人的“心灵世界”和“精神世界”。

简言之,改变“客观世界”,或许很难,但改变“感官世界”或“经验世界”,则相对容易。比如,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出现了,你的“经验世界”或“感官世界”,绝对会为之一变。快乐或痛苦,幸福或悲伤,可能都会因之而起灭。恋爱中的人,相信都有深切感受。

如果那个人,对你足够重要,绝对会成为你的全世界——既是你的“主观世界”和“感官世界”,也可能成为你的“客观世界”和“物质世界”,而且,可能始终处于你的世界中心,让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在我后半程的生命里,丢丢小朋友,就是这样的。

《2019,生生不息》里,我把他的到来,称作“2019年最大的幸福和惊喜”。在那篇短文里,我如此说:

“当我从桂林回来,第一次抱他在怀,想到的,却是当年,抱着儿子的情形——两个同样幼小的生命,相隔久远的两段记忆,却寓示着岁月的流转和生命的延续。我知道,因为他,我的生命有了更辽远的纵深。

“纵深”,首先体现在“不断的延续”。就像,有了第一次的“抱他在怀”,接下来,就是千百次的抱。从不到6斤,到整整18斤,这半年里,“抱丢丢”,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仪式和主题——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丢丢”;有时应酬,酒也可以不喝了,最大的理由就是,要回家“抱丢丢”。

最先的抱,很轻松,单手都能托在怀里,但感觉很充实:他是我的孙儿,是我血脉和生命在这世间的自然延展,是我可以张望和遥想的未来。毫不夸张地说,抱着他,仿佛抱着一个世界——那样的时刻,总会想到波伏娃所说的“人类的超越性”。谈到“一个孩子的面孔令人动容”时,她曾说:“他在注视这个世界,他热切地同这个世界招手,他是一个希望,一项事业。

那时的抱,也特别小心,特别温柔,总怕伤着他,怕他不舒服,毕竟,他那么柔软,那么粉嫩,那么地胖嘟嘟。英人萨松诗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也许,细微的事物,更能唤醒我们心中的柔情,唤醒我们本能的怜惜和呵护的欲望——外在的世界,越冷硬、艰险,这种柔情、怜惜和呵护,会越甚。

丢丢尚未满月,这世界,真就突然变得冷硬而艰险:春节来了,新冠疫情也来了;伴随着武汉封城,整个春节期间,全民被禁足宅家。哪儿都去不了,正好天天跟丢丢在一起(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我曾玩笑着跟儿媳说:“你肯定没想到,14亿人陪你坐月子呢!”

这样的盛况,丢丢肯定也没有想到。那时,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吃,睡,拉,玩。儿子总结说:“丢丢要是闹,不是饿了,就是困了,或者拉臭臭了。”吃饱了,睡足了,收拾干净了,他也会睁眼看看我们,看看这个世界——这世界的不够友好,或许没法改变,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让他从小就尽可能多地感觉到爱,温暖,亲情,微笑,快乐。

天气渐暖,丢丢渐长,我们每天会抱着他,或用车推着他在小区里走,像簇拥着小皇帝出巡。母亲一直跟我们在一起,除坐月子的儿媳和丢丢外,我们家三个老师,所以,在因疫情而来的“加长版寒假”里,我们全家六人,四世同堂,一直呆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

这样的氛围里,丢丢在不断长大,就像《荷马史诗》里说的:“她出生时十分弱小/但每个时辰都在长大/她在大地上蔓延/并震撼着周围的世界。”丢丢或许并未震撼到“周围的世界”,但他震撼到了我。

丢丢对声音特别敏感。两个月左右,就能听出我的口哨。远远一吹,他就会循声张望;抱他在怀,轻轻口哨,他就会开心地笑,甚至“哦哦”着,跟我应和。有时,我静静抱着他,他居然会主动“哦哦”着,要我吹口哨——那段时间,口哨和吹哨,都是敏感词。没想到,丢丢也会对此敏感。只是,两个多月的婴儿,都能明白我口哨里的善意和友好,很多人却迟钝得没有感觉。

因为丢丢,几十年难得口哨的人,也变得时时哨声了。而且越吹越熟练,不长的时间里,竟然更悠长、更婉转、更流畅了。记得,好些年前,跟文友聚会时,我曾随性而出一句妙语:“酒跟兄弟喝,诗向会者吟。”现在想来,有些话,真的只能跟明白人讲,有些声音,真的只能让在意的人听。

很小的时候,丢丢就喜欢看动着的东西。先是墙上的挂钟,钟摆的机械晃动,也能看很久,甚至会笑,会嗯唔着,用婴儿国语言表达欣喜。外出时,躺在车上,喜欢看头上的树叶,倘若树叶迎风摆动,便会手舞足蹈,有时还笑出声来。小区外河堤边,有一路“栈道”,每次看到芭茅和垂柳随风轻舞飞扬,丢丢都会激动。五个多月时,让他用小手抓握柳枝,他就轻轻摇动,跟人握手一般,兴奋不已。

工作环境

那条栈道,因此成了我们最爱去的地方。只要天气适宜,每天晚饭后,抱着或推着丢丢去河边,是我们的必修课。一段时间下来,他奶奶曾感慨:“几十年了,在这个河堤边散的步都没有这半年多。”除“几十年”有点夸张外,其他都是事实。我一向喜静不喜动,以前下班回家后,便如鲁迅诗云“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了。可以说,丢丢让我喜欢上了散步。

看到丢丢,或丢丢的照片,很多人夸他好看,说英俊帅气的人,都有,我最受用的一个词,是乖——看他的眉眼,看他的神情,看他的举止,看他的小手小脚,真是没有一处不乖。面对这么可爱的小人儿,心里常会涌起阵阵温情、柔软和感动,为着这新的生命,为着这生命的奇迹和美好,以及无限的可能。

阿伦特曾说:“每个人的诞生都为世界带来独一无二的新东西。”丢丢的到来,是否给这世界带来了“独一无二的新东西”,或许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所带给我的感觉和经验:人生在世,用老家人的话说,不外修房造屋,盘儿带女,见子抱孙——在我,这些事现在都已完成。在余下的生命里,也许还有其他方向的努力和可能,但那些,或许都已经不再重要。

以我现在的年龄,虽还不到“颐养天年”的份儿,但至少可以“含饴弄孙”,至于其他种种,无论欧洲还是非洲,无论美国还是丑国,都如“老树画画”所说,只算“世间破事”,可以“去他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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