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误入非洲》连载】第二章:黑调情 | 陆一
晚上吃饭的时候,韩裕楠来到了旅馆里的小餐厅。餐厅的灯光比较暗,刚走进来的时候,韩裕楠还不能适应,他站立在门口。一个招待马上走了过来问他是一个人吗?他说是。于是招待便把他引到靠近墙边的一张小桌子旁,招待拿来了菜单。韩裕楠喜欢这样的位置,自己在暗处,却刚好可以看见别人的一切。这倒不是因为韩裕楠有窥瘾癖,只是他从来都不喜欢做某件事的主角,而是希望做一位旁观者,看别人在演戏。韩裕楠给自己点了一份汉堡包,一份牛排,一瓶啤酒。招待记下后转身离去。
渐渐地韩裕楠的瞳孔变大了,适应了这昏暗的灯光。餐厅不大,装修的到挺别致,一个木制的轮船舵盘被挂在餐厅的一面墙上,一副同样是木制的美国地图挂在另一面墙上,这让人一进门就想起密西西比河。餐厅里以背景声响播放着美国的乡村音乐,几个白人坐在吧台前面的高脚凳上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旁边几个身材极好的年轻的黑女人在陪着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一对白人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孩子在吃饭,孩子们大声说着闹着。孩子拥有特权,他们对减少噪声污染保持环境安宁不负任何责任。而对面的墙下面的一个张桌子上则摆了一个小瓶的啤酒,一个女人姿势优雅地在抽着香烟,独自坐在那里。虽然灯光很暗,韩裕楠还是认出她就是下午在露天酒吧见到的那个女人。
韩裕楠虽然并不喜欢日本人,但现在同在异乡,总觉着一个女人独处是很凄凉的,于是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油然而生。韩裕楠走了过去,用英语对她说:"你好,很高兴在这里又遇到你。"那女人看见是韩裕楠也很高兴:"你好,见到你我也一样的高兴。你是一个人吗?"韩裕楠实话实说:"是的。"那个女人显然很高兴,她说:"太好了,我也是一个人。那些法国人真没有意思,一点情调也没有,只会跟黑鬼调情。这样,你可不可以坐到我这儿,我们两人可以说说话。"那女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等她说完,韩裕楠回答说:"好吧,我也希望这样。"他转过去打了个响指对招待说:"等会把我点的食物送到这张桌子上来。"韩裕楠回过身来对那女人说:"我是第一次到非洲来,没想到这个地方这么热。我都热得快受不了拉。噢,我几乎忘了,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那女人头一歪说:"当然可以,我的名字叫兰雯。这个名字对你来说不一定好记,你可以叫我丽丝儿,这是我的英语名字。"韩裕楠知道日本女人的名字一般喜欢什么什么"考",也就是什么什么"子"结尾,再说日本人的名字一般都比较长。韩裕楠感到很奇怪,他问:"你叫兰雯,这到底是你的姓,还是你的名。我听起来这个名字可不象是一个日本名字。"兰雯听了有点不高兴,她说:"我又不是日本人,为什么要有日本名字。"韩裕楠觉得更加奇怪,他接着问:"那你不是日本人,你是哪国人呢?"兰雯眉头一皱说:"我是中国人,怎么样?你要是不高兴你可以走开",韩裕楠一听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时的笑容很灿烂,他忙用中国话说:"我也是中国人。我叫韩裕楠。南朝鲜也就是韩国的韩,富裕的裕,一个木字旁加一个东南西北的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兰雯听了也笑了,象是一朵花开在了她的脸上,她的一个花拳轻轻地捶了过来:"嗨,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一直以为你是日本人。"韩裕楠反唇相讥说:"你才是日本人呢。"兰雯探了探身子,问道:"哎,我抽烟你不介意吧?"韩裕楠说:"怎么会呢。我以前看苏联电影的时候,就特别喜欢里面的女主角抽烟的样子。现在我看你抽烟的样子也很美。"兰雯听了很高兴:"是吗?我还以为中国男人都是只喜欢自己抽烟,而反对女人抽烟的呢?没有想到你倒是一位真正的男女平等主义者。你要不要也来一支?"韩裕楠摆摆手说:"不,谢了。我是不抽烟的。"兰雯说:"看来我刚才的定义下得早了一点点,你应该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才对。"韩裕楠说:"你先别抬举我是什么主义与不主义的。我不抽烟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我穷,买不起香烟。"
这时招待把韩裕楠点的食物端了过来。兰雯看见他的饭菜,眉头又是一皱:"你怎么能吃掉这么多的食物?"韩裕楠笑笑说:"我就是这个习惯。俗话不是说人是铁饭是钢吗。哎,我怎么没看见你的饭呢?"兰雯婉尔一笑:"我不能吃,我在减肥。"韩裕楠说:"算了吧,减肥也不能一点都不吃,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再说这是在国外,吃的少,身体的抵抗能力就差,万一生了个什么病,你哭都来不及。我劝你要想减肥还是等你回国以后正式减,那时候你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吃一顿饭也不会有人管你。"韩裕楠说完打了个响指,一个招待走了过来,韩裕楠对招待说:"照我的样子,给这位女士来一份,我来付帐。"招待刚要走,兰雯拉住他说:"只要一份牛排就行了。"
韩裕楠把两个人的酒都到满了,然后举起杯来:"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有缘,两个中国人在几万里以外的非洲遇上了,还都把对方当成日本人,而且还讲了半天的英语,你说滑稽不滑稽。"兰雯也把酒杯举了起来,说:"我看你的样子就是象日本人,挺绅士的,所以才我把你当成日本人的。来,干杯,中国式的,为我们俩今天下午的相遇,不许耍赖。"所谓中国式的干杯就是一口气喝完,韩裕楠当然明白。韩裕楠忙说:"不行,我的杯大,你的杯小。刚才还大谈什么主义,我看你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利己主义者。"兰雯的眼往上一白:"看刚夸完你挺绅士的,这就拿不住了,还是位爷们呢。"韩裕楠被兰雯一激,没有话说,只有"干",一口气把酒喝完了。兰雯也把酒喝完了,为了不让嘴上的口红被杯子蹭掉,她的嘴张得挺大,酒是直接到进肚里的。
一会儿的功夫,两人的酒都喝完了。兰雯的牛排也上来了。韩裕楠问是否还要喝酒,兰雯说那是当然,不过为了不伤胃,必须先把饭吃完。两人吃完饭,又要了酒,边喝边聊。韩裕楠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兰雯。兰雯也把她到非洲来的原因说给了韩裕楠。兰雯大学毕业以后在一家进出口公司工作,后来公司的效益不好,就自己跑出来单干了,与解放前人们跑单帮的相似。一般她跑一些不发达的国家寻找客户,与客户谈好以后,再回国找她原来的业务关系组织货源。现在国内的各个工厂都不景气,谁不巴结象她这样的财神。所以她自己不出任何本钱,就可以从佣金中得到不少的好处。现在她到法丹来就是为了寻找主顾。韩裕楠问她卖什么,她说除了军火和毒品不卖,剩下的中国有的全卖。韩裕楠问卖人吗?兰雯说卖,可是韩裕楠买不起。
喝到最后,两人都有点喝多了。算完帐,兰雯说:"我能不能到你的房间里坐一会。"韩裕楠说:"当然可以。"两个人半扶半依着来到了韩裕楠的房间。韩裕楠的房间不小,里面放了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小床。兰雯进了门,一头就扎在大床上,不愿起来,她说:"我今天就睡在你这里了。"韩裕楠一下子紧张地连酒都给吓醒了,他忙去盥洗室挤了一个凉毛巾出来,给兰雯擦脸。他说:"别胡说八道地,这象什么话?如果你坚持要在我这里睡,我只好到你那里去睡了。"兰雯趴在床上,把脸转过来问道:"你是不是把我想成那种坏女人了。告诉你吧,我不怕白人,但是怕黑人。每天晚上我都不敢睡觉,我总觉得黑人会随时闯进来,因为他们也有房间的钥匙。如果你要是女人的话,你就能感到他们色迷迷的目光是多么的让人怕。"她喘了一口气接着说:"如果你愿意,我就住在这儿;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还回我自己的房间。不过话可要说清楚了,即使我住你这儿,你也不要有非分之想。咱们只是同住一个房间而已,其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是看你的模样象个好人才这样的。"韩裕楠听了后无奈地说:"好吧,只要你自己愿意,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说的。反正一个人也是那么多的房钱,两个人还不是一样。"韩裕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十五桶水--七上八下的吊着:万一明天小许来看见了,万一他回去一说让自己的妻子家人知道,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嘴上的英雄都当了,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韩裕楠这次可知道逼上梁山的日子也不好过。
韩裕楠想:我这个人其貌不扬,既谈不上潇洒,也说不上风度,语言表达能力也很一般,我到底有什么地方象个好人,再说我也不知道好人应该是什么样。他记起,有一次单位同事一起出差,一共六个人,其中有一位女同志。他们买了去上海的二等舱船票,两个人一个房间,还没有等大家考虑如何分配,那位女同志说她要和韩裕楠在一个房间。结果,那位女同志睡了一夜,韩裕楠却一夜也没有合眼。好在同志们回来后谁也没说,不然韩裕楠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妻子交代。如果一个男人长得潇洒漂亮,女人心里喜欢却又害怕他风流倜谠;如果一个男人长得丑陋难看,女人心里讨厌却又偏要说他温柔忠厚。而象韩裕楠这样两者都算不上的男人,女人该用什么样的心里去揣摩他,用什么的词汇去形容他呢。韩裕楠不知道。女人的逻辑便是没有逻辑。"女人是不同于人类的另一种动物"。幸亏这句话不是韩裕楠说的,不然那些女权主义者不把他吃了才有鬼。韩裕楠心里想: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家伙,那里会知道这是萨特夫人的名言。他又想也许明天小许来遇不到兰雯,也许遇到了他回家不说,现在这个社会有谁还去做封建礼教的卫道士。罢了,由她去吧,杀人不过碗大的疤,这点小事算个啥。想到这里,韩裕楠心情也好过多了。
"你还要过去拿换洗的衣服吗?"韩裕楠问。兰雯回答道:"不要了,我酒喝得多了,现在一动也不想动,等明天再说吧。"接着她又说:"我先洗澡了,等我洗完后你再洗。"兰雯在下命令,好象她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似的。韩裕楠答应了一声仿佛在家里答应妻子一样。
兰雯在盥洗室里洗澡,水龙头放水的声音挺大。韩裕楠躺在小床上看电视,让自己尽可能地不去想她,电视上讲的什么他一概不懂,反正有图象就行。什么田纳西旅馆,还说是美国人开的,连个卫星电视都没有,一个英语频带都收不着。狗屁!韩裕楠在心里骂道。过了一会,兰雯洗好出来了,她拿着旅馆里的大毛巾把自己包起来。等钻进床单下以后,她把毛巾扔给韩裕楠,说:"你可以去洗了。"
韩裕楠拿着毛巾讪讪地进去洗澡了。等他洗好出来的时候,兰雯已经睡着了。她象个孩子似的趴在床上睡,一绺口水从她的嘴中流了出来。在家里,韩裕楠总是在睡觉前看一眼已经熟睡的儿子,如果他是趴着睡的,韩裕楠就把他抱正过来。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只好爬上小床关灯睡觉。
可能是因为旅途的劳累,一会儿韩裕楠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