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峰探案系列——第二十部 完美谋杀 三十六 a

三十六

咔嗒!

带着耳边依然犹在的按键跳起声,胡主任一边恼火儿看着那个终于不再转动的Walkman,一边又默默咬牙琢磨着此刻自己应该显示什么样儿的表情。

片刻,一个懒懒的,仿佛随意提醒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完了。”

“是。”

“后面的呢?”

“没有了,如果胡主任你指的是有没有像这样录下的内容的话。”

胡主任的目光终于从那个自动跳起的STAR键上移开了,同时也收回了仿佛无关紧要随意提醒的神情,改而变成了好奇,但此事依然是无关紧要小事的模样。

“为什么?”

“因为话说到这里谁也没心思再去拿找磁带再放再开始了。顺便再说一句,任何一次一般也都是只录一盘而已,除非郭小峰特别要求。”

“是吗,为什么?”

“呵,看来胡主任你没有做过心理咨询。”

做过心理咨询?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专业要求吗?

不过,算了,最好还是回到主题,毕竟那才是最当紧的!

“呵!”胡主任又发出了一声寓意丰富的感叹词,接着一边活动着有些坐木的庞大身体一边又仿佛随意地问道:“看来隔行如隔山呐,不过接着郭小峰怎么回答你的呢?你这话问的也确实有意思是吧?呵呵呵。”

“呵,这有什么意思?胡主任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一声吗?”

“是,是,但你说了有用吗?”

“那——谁敢说?希望呗!”

“呵,是,得看人家,所以,郭小峰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呵,胡主任,你觉得这个回答能重要吗?”

“当然!”胡主任又夸张地大声喊道,还啪地拍了下椅子:“语言是非常能表达人的心理的,对吧?小杨你学过心理学,你应该更懂这个的对吧?”

“对,”杨博也稍有夸张地一摊手:“我非常懂语言对内心的掩饰作用,所以,我才觉得这不重要。”

“呵呵呵,是,是,但,小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谎言也能看出真相,只要说的够多。”

“哈,是,但这需要达到标准的头脑。”

“哈哈,是,是!”胡主任又呵呵笑着拍了一下扶手,暗骂一声滑头,但脸上依旧仿佛漫不经心地坚定追问道:“可这个应该还会有一定指向性的,因为你的请求一般人都会觉得很难接受对吧?比如郭小峰如果问你:既然你是自愿,为什么还想让人理解原谅呢?是不是,那你该怎么回答?”

“不知道,因为郭小峰没有这么问我。”

“哦”

“——但当然,他一定也会提出他的问题,可我真认为接下来他再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为什么?”

“因为人又不是不会撒谎,不会改主意,不会随便找个理由把情境改变,然后把错还归到你头上?”

“呵,呵,呵,说得好,小杨,说得好,但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说呢?”

“哈,胡主任,你又回来了。但真的,以你对世事人情的深刻洞悉,难道还不明白为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

我他娘的,这混蛋还真是有他娘的滑头本事!

不过,这个反复的拒绝也不是没有意味儿,估计多半是不那么有利于他。

胡主任又眨了眨眼,再次让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然后再次呵呵一笑。

“是,我想我多少有点儿明白,能留就争取先留个地步是吧?——但,这一套也不是对谁都管用的是不是?所以既然你说,我相信还是认为会有用的对吧?”

“嚯——胡主任,你真的是,哈,为什么干广告而不是当记者呢?我打赌你要是干记者百分百比你很多同行强。”

“哈哈哈,会吗?不过既然小杨你都说是同行了,那也该明白我这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是职业病对不对?呵呵呵,不过这一次也不全然,不是说就是好奇心大,我确实是有点想替你分析分析,毕竟,你这事也不是小事儿,我,当然,我也不是说我就能分析对,但,怎么说呢,毕竟比你多吃了这么多年饭,所以别的虽然不行,可对这市井人情自认也算是有几分了解是吧?”

“当然当然,这个我百分百承认。”

“是吧?”胡主任又呵呵笑着摆了摆手:“呵,那小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告诉郭小峰这个?”

“肯定是为希望万一将来出了什么幺蛾子,不至于被搞的四面楚歌,怼到太惨呗!”

“那这么说就是你相信郭小峰一定会原谅你了?”

“当然不!不过在所有的人中,我觉得他是最可能的。”

这个——倒是?!

所以说这小子曾经能投机成功还真不是没道理!

不过——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觉得郭小峰最可能?”

“因为——呵,难道胡主任持相反意见?”

“噢,不!”一脸不解的胡主任连忙又摆了摆手:“我不能说是相反意见,应该说是——呃——不太明白而已。”

“哦——我”

“——可以给小杨你具体解释一下。”胡主任又慨然地接了过去,目光也跟着变得诚恳了:“这个不明白,主要是不了解,具体说吧,比如郭小峰,如果说以前,我印象也不错。但从单院长这件事,注意,我说的可不是单院长的被抓,有罪就该抓,所以那个不是问题,而是单院长在里头受的罪!——哈,这,小杨你知道吗?”

对面果然露出了恍然又理解的神情。

“看来也是知道的,”胡主任又哈哈笑了起来:“那么这是真的了?单院长在里面被授意虐待?”

对面的脸顿时又警惕起来。

“这我不知道,但我认为不可能,你是从哪里听到这消息的呀?”

“单院长啊。”

“噢,哈,原来是这老骗子的话?!”

“哈哈,是,所以我也不能说当真。”胡主任又很门清儿然后所谓体谅地点了点头:“可看他那一夜老了二十年的老相和突然瘸了的腿,就难免——啊,这个真假我先不谈,只说假如,假如此事不假,那我的感觉就非常不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哈,”胡主任又失笑地靠回椅背:“啊——当然,我是行外人,不知道司法界内部都是什么样,也许小杨你看多了所以不觉得这怎么样,可对于我这个司法领域之外的普通人,我听完后会觉得这人很可怕,不,是非常可怕。——为什么?不是因为我不知道司法领域还有黑暗,而是这个人这方面名声似乎还挺好?”

“呵呵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是,胡主任你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吧?好,那现在让我说另一边。像江师和那个衙内,他们这些人,可能咋看都会觉得不那么好,尤其是像小杨你这种在知识分子堆里呆惯的,大概就更觉得受不了。——我其实也一样,尤其是开始,但后来就不这么看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当你把时间拉长,事情广泛之后再看,这些人,怎么说呢,嗯——还是原来那句话,他们像江湖人,对,就是江湖人,好比《水浒》里的人物,那些比较草莽,比如阮小二阮小五之类的,讲话粗,行事有时也粗,而且要较真很多事可能也不算对,但小杨你觉得这种人是坏人吗?”

“噢,相信在很多人心目中都比我好多了,而且,哈哈,这个我也承认。”

“哈,是,好坏我们不论,但这类人没太多心机,也没有多大坏心是真的,另外很重兄弟,而且心胸不窄,我是说比一般人,那相比之下甚至有时你都会觉得宽的好像都跟没心没肺似的?!”

“哈,是,这个真是,我承认。”

“对吧?总之那些人就是容易见面横。可翻脸归翻脸,一旦投脾气了,你骂他打他,甚至陪死都没问题,就好像李逵跟宋江,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呵呵,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中国的传统?”

“哈,有可能。”

“是呀,传统就是这样,它是一种文化,千年沉淀下来的,那就像,你刚在磁带里怎么说的,骨髓血脉对吧?——对,它就是骨髓血脉,我们中国人骨髓血脉里的,所以你再怎么发展,各国人还是个各国人,因为文化它可以发展,但不会那么容易改变,就像现在的我们还是爱看《水浒》,爱看《西游记》,爱看四大名著对不对?”

“对、对,胡主任你说的这个,真的是真理。”

“真理吧?呵,因为它就是这样一个事实,事实就是咱中国人就比较喜欢习惯这种直来直去的江湖气,越久越喜欢。——为什么?因为它坏主要坏在嘴上,真正做事,倒还真不是多可怕。——这也是为什么我能慢慢和他们处下去的原因了,不是说他们没拿话冲过我,我也被开过玩笑啊,都被笑过,可以说是谁都被笑过,那衙内也一样,被人损的什么似的,真的,它就是这类人在一起劲儿,或者说交流方式,就是那种喜欢打打闹闹,喜欢都说的起玩得起脾气的人。”

“玩得起?呵呵,胡主任你在批评我吗?”

“噢,不、不、不、没那个意思,小杨,我就是实在话,不是说想勉强你”

“——明白明白,胡主任,抱歉,您接着说。”

“也没什么了,我就是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慢慢习惯他们,因为你不计较我不计较,渐渐地也就都没什么计较了。”

“当然,当然。”

果然不上道!

胡主任又暗骂一声,望着对面那敷衍应答实际则始终无动于衷的脸,想了想,又诚恳一笑。

“呵,当然,这都是我个人的观点,不是说这就对”

“——不,胡主任,别这么讲,我理解你的心意,只不过我不喜欢提过去。”

“那是那是,提过去最没意思了,因为过去都过去了,关键都是未来对不对?但我扯这个也不是为说过去,而就是想说未来啊!”

“是吗?那胡主任你是想说——?”

“我想说事情总要解决对吧?小杨你不可能这么一直连校门都不敢出的躲着是不是?”

“当然!但我想办法了呀?再说胡主任难道你不是最清楚我今天为什么会陷入这么难堪,不,甚至都有点儿危险的境地的?”

“嗳,这又回到我们最初的话题了,”胡主任说,敲了敲桌子,身体也向前探了探:“小杨你为什么要选这种方法?我真是至今都不能理解,因为首先,我认为你这真是把自己置于险地。是不是,你不愿意低头,却又求郭小峰又去?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算了,我现在也不说别的,就说你真的认为郭小峰就是那么好得罪的?回到我们刚说的,单院长的下场对你就真的没有一点触动?”

对面那张无所谓的脸又失笑起来。

“显然小杨你跟我看法完全不一样?”

杨博又一咧嘴。

“哈,这么讲吧。”他说,想了想,也向前探了探,胳膊架在桌子上,仿佛讲课的老师那样变得认真了起来:“我想胡主任你应该听过这么个故事,外国的,讲一条军犬的主人在二战期间被害死,军犬也退役了,但在数年之后,它突然扑向一个非常无辜的路人,”

啊——当然!

胡主任眨了眨眼睛,

他当然听过这个讲狗的忠诚与能力的不知道真事还是传说的故事。

“你想说郭小峰就仿佛那条军犬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因此作为我,自认为很能理解你的可怕感,就仿佛这个故事,那里面任何一个路人感到这条狗可怕,可能疯了都正常;——但相反如果了解,比如故事里的新主人,或者那些对工作犬有了解的内行”

——那他们的想法没准儿就是相反的!

胡主任又沉思地看了看对面那一本正经举例解释的的脸。

比如根据故事的发展,人们反而去查了这个看着无辜倒霉的行人,并且结果还果然——那个被咬的家伙是纳粹——外国顶级人间魔鬼的象征。

但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面选的这个例子……例子无疑都是因为有贴切之处才会被举出来的,因此,这件事的关键是此例有多贴切?

比如郭小峰的那些顶头老大们的态度属于贴切的一部分吗?就是为此才额外礼敬这个——在他们这些外人心里以为早该被抛弃——的家伙吗?

但,这个当然也不是关键,关键是现实的发展也会如故事吗?按照故事当然就简单了,可现实会怎么样呢?

“……因此就仿佛我看到扑咬的工作犬尽管也会紧张,但不会害怕到不敢沾,原因就是我知道这类狗无论多凶,哪怕是训练斗美洲狮的,只要你了解,会处理,就与最温和的家犬没什么区别。甚至可能更安全,因为它们受过训,容易沟通,不容易受惊,还习惯了纪律”

“——所以小杨,你认为郭小峰那么做没什么?我是说那么对单院长?”

杨博坦然地点了点头。

“对,我觉得没什么,因为我就知道郭小峰不是什么雷锋式的好人,或者电视剧里演的好片儿警似的好警察;知道他不刑讯逼供不是因为境界高,而是认为在技侦越来越先进的今天,搞那一套更不划算;另外还有傲气,他觉得自己牛嘛,那他怎么能跟心里觉得不济的家伙儿们的行为一样?”

“呵!”

“可笑吗?但现实就是这样啊,谁心里没个鄙视链?”

“哈,倒是!只不过我没想到郭小峰这方面的好名声不是基于,哦,现代理念,而是——骄傲?”

“所以说很多因果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因果,”杨博又不屑地一撇嘴:“必须真的了解。比如郭小峰,他就是结果导向型的,不干是因为不需要;需要了,别说这了,杀人他都无所谓”

“——嚯,不至于吧?”

“这有什么不至于?胡主任你没见过狙击手击毙嫌犯吗?”

“啊,这个——”

“这个不是杀人吗?”

“当然,当然,但这个,不能苛责。”

“所以嘛。”杨博又一摊手,再次来了精神:“说起来郭小峰和我还曾聊到过这个呢,因为这也一个警察的很难忘的经历对不对?哪怕是刑警,毕竟现在它不是战争年代的对不对?”

“是,是。”胡主任连忙点了点头:“这么说郭小峰还击毙过嫌犯?”

“对呀!所以为什么学生迷他的多?经历全嘛。”

“是,是,那是,不过郭小峰对这怎么看?我是说现在回忆?”

“哈,巧了,我当初也问过这个问题,因为毕竟是杀了一个人嘛!”

“对呀,因为我听说老外们一开过枪都得赶快找心理医生谈谈,安慰安慰,或平衡平衡,噢,郭小峰是为这才特别跟小杨你谈的吗?”

“噢,那可不是,那是我问别的无意中聊到的,哈哈,郭小峰可没什么心理障碍,而是,哈,回头有时间我可以让胡主任你再听一下,你听听那口气,哎呀,真是轻松自在又骄傲。哈,还记得当时我还忍不住追问他心里会不会有点什么不舒服?结果直接就撂回来了——'没有不舒服’;而且还——'别说疯子了,好人发疯照打!’”

哦?还有这种事?!

好——!

“哈哈哈哈,”胡主任又压着兴奋故作无所谓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说的这么牛逼呀?!”

“对呀,就是这样。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多吓人的。”

“当然当然,因此,小杨你其实是赌郭小峰会赢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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