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林黛玉是超凡脱俗的世外仙姝,为何曹公要安排大奸大恶的贾雨村当她的老师?
陪伴贾宝玉走过青葱岁月的林黛玉,是曹雪芹心中最难忘也最伤痛的记忆。通常来说,作为回忆录式的小说,作者会无限美化自己和与自己最为亲密之人。比如,曹雪芹赋予了林黛玉最清贵的出身、最聪慧的心智、最灵秀的才华。但是,他把这些美好赋予黛玉的同时,却安排书中第一奸恶之人贾雨村当黛玉的启蒙老师。
天地君亲师,老师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仅次于父母,尤其是启蒙老师,直接影响孩子人生观的初步树立。
那么,作者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结合全书以及黛玉的个性和命运,作者这样安排,有两层深意。
赏识并延请贾雨村为幼女的启蒙老师,说明林如海无知人之智。
《道德经》中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所谓知人,就是能透过表象看到人的本质,无论伪装得有多高明。
这种能力就是智慧。
智从何来?从读书求知中来。所以,智字的结构是“日”字上面一个“知”字,一日复一日地求知,就能累积成智慧。
林如海是书中学历最高的人,不仅出身于书香世家,而且是前科探花,说他是读书人的代表一点都不为过。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饱读诗书且得到过官方认证的读书人,却缺乏知人之智,把一个大奸大恶的人请进家门,给幼女当启蒙老师。
不仅如此,长达一年的朝夕相处,林如海对贾雨村给出了有“清操”的定评,并把贾雨村推荐给贾政,把他送上了作恶的大舞台。
这便是作者对以林如海为代表的读书人的讽刺。出身于书香世家,顶着探花的光环,又是钦点的巡盐御史,应该是最具慧眼之人,能够明察秋毫。然而,一个大奸大恶的贾雨村呆在他身边一年,他却什么都没有觉察出来,反而被其蒙蔽和利用。
由此可知,当时的读书风气极差,不为明理长智而读,读得越多,反而越迂腐和呆板,还不如目不识丁的刘姥姥有智慧。
作者通过对林如海的讽刺,既批判了当时的科举制度,又批判了当时的读书风气。
这就是作者安排贾雨村做黛玉启蒙老师的第一层深意。
贾雨村这个启蒙老师,对黛玉的人生态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从初进贾府,到长居贾府,林黛玉身上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初进贾府时,她谨小慎微,小小年纪就特别懂得察言观色,言行举止都表现得特别规矩和规范。长居贾府之后,那个“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的黛玉不见了,取之代之的是随时随地发泄情绪的“真性情”。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正是两个人对她的影响所造成的。父亲林如海用礼教规范她,强制她养成了循规蹈矩的习惯;老师贾雨村则用自由引导她,使得她漠视礼教,任性妄为。
没错,长居贾府的林黛玉身上,更多的是贾雨村的影子。
和林如海为修齐治平而读书不同,贾雨村把读书当成“时尚之学”,也就是身份地位的装饰品。所以,读归读,读什么都不走心。正因为如此,在礼教制度相当严苛的社会,贾雨村一边读着主流的书籍,一边做着非主流之事。看到对他回首两次的娇杏,便生了“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豪,风尘中之知己也”的想法,自比为风尘侠李靖,把娇杏当成巨眼识英豪的红拂女。
这种事情,林如海做不出来,但林黛玉做得出来。黛玉视宝玉为知己,都是偏离正统轨道之人,无视礼教私定终身,这正贾雨村带给她的影响。黛玉和贾雨村一样,都很欣赏李靖和红拂女,并专门在《五美吟》中为他们写了一首赞歌。
不同的是,贾雨村遇到了自己的红拂女,黛玉却没遇到她的李靖。
林黛玉和贾雨村还有一个特别相似之处,那就是前后反差太大。
贾雨村在林家的这一年,隐藏了自己的本性,极力向林如海靠拢,所以,林如海不但没能识破他的伪装,而且以为他是有“清操”之人。
攀附王子腾之后,贾雨村不需要再靠伪装来博取好感,他便把自己的奸恶本性完全暴露出来。石呆子一事充分说明,贾雨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达到了无需伪装的地步。因为有了王子腾的赏识,登上了大舞台,他已经不需要“清操”的名声了,还是做真实的自己最舒服。
进入贾府之后的林黛玉,父亲的规矩不能再约束她,贾母又对她开了可以不守规矩的绿灯,她便抛弃了“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恢复了任性妄为的本性。“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你们都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外祖母疼爱我、宝玉欣赏我就够了。
这份孤高自负,林如海身上没有,却是贾雨村的特点。这个特点,深深影响了林黛玉,使得黛玉在众叛亲离中走向了薄命。
为什么老师的影响大于父亲的影响?为什么黛玉会抛弃父亲带给她的严守礼教,接受了老师带给她的自由任性?因为,礼教束缚人性,对自由的向往却是人性的本能。只不过,黛玉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自由过了度,便形同玩火,结果必然是自焚。贾雨村是如此,林黛玉也是如此。
这就是作者安排贾雨村做黛玉启蒙老师的第二层层深意。一步错,步步错,只因林如海缺少知人之智,错看了贾雨村,不但为朝廷送去一个大奸大恶之人,还影响了女儿的命运。
这也告诉我们,读书,既不能像贾雨村那样为装饰身份而读,也不能像林如海那样读成循规蹈矩容易被蒙蔽的书呆子。
读书的目的,应该是明理长智,既知人又知己,“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成为明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