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铭《夏夜》
夏夜
迷迷糊糊地醒来,脑袋空空荡荡,仿佛隔了几个世纪。
打开手表的冷光灯,三点零三分。
昨晚头疼得厉害,所以我早早地就睡了,没想到梦醒时分,陪伴我的仍是深邃的夜。
我打开窗户,倚在床头,看如水的月光隔着树叶洒在我的床前。
很突然的,一缕清风造访我的枕边,书角被微微掀起,好像,在书眉处窃去了一句话的玄机。
拿起水杯,月光下,杯中的水折射出迷离的光影。我举杯,毫不犹豫地饮下了这被月光点化过的水。
窗外,鱼塘里传来阵阵蛙鸣,时轻时沉,时急时缓,听起来好像是杂乱无章,但又像是暗暗契合某种古老的韵律,混进风丝,悄悄抚慰着夜色中躁动的心脏。
原来,已是夏天。我这样想着。
树叶光影斑驳的舞步中,我突然想起了儿时的夏夜。
出生在水乡的我从小就住在船上。住家船由水泥作为基底,往往会在首端和末端留出一定的面积供人活动或堆放物品,而在剩余的地方用木板建成房子一般的建筑,供人居住生活。这就是我最初的家。
湖里并不像很多人想象得那般冬暖夏凉,恰恰相反,每到夏天,被阳光蒸腾了一天的水汽肆意冲击着脆弱的船体,闷热异常,经常热得人睡不着觉。
而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抱出家中闲置的凉席和蚊帐,去船的尾部找到合适的地方系上蚊帐,在漫天繁星中享受夜的清凉。
那时的我总爱摇着奶奶用鹅毛做的扇子去兜住几缕调皮的风丝。鹅毛扇子很轻,摇动起来毫不费力,每当我用起扇子时,一句“轻罗小扇扑流萤”便总会很适时地出现,对于这种充满诗与美的画面的幻想几乎贯穿了我整个童年,可惜,湖里是没有流萤的,或者说,我从来没在湖里见过哪怕一只的流萤。
而有时辗转反侧的我也会如同现在一般静静地享受属于夏夜的美好。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我一个人坐着,或者躺着。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其实我很享受这一种静谧的氛围。不可否认,人是群居动物,无论你怎样做,都始终要和别人有着无可避免的交集,但我以为,孤独是一种美妙到了极点的感觉。
曾经的我常常一个人拥着满天繁星,沐浴在皎洁的月光里,看风是如何撩拨柳枝,听蛙是如何吟咏夏夜。那流动不息的潋滟波光宛如女子深情的眼波,只消一眼,便能让你醉倒在那无边的温柔里,忘了繁芜的红尘。
然而我却很悲哀地意识到现在的我变了,变得庸碌,再没有了那一颗诗意的心。大概有四五年,我没有那样仔细地看过星空了。我总是蜷缩在自己的方寸之地,总是躲避在屋檐下,一次又一次和曾经的自己擦肩。
我总是匆忙,总是不知前路地奔波,时间的长轴一点点推动着我向前,我却为了前方而遗失了生命中最初的美好。
我能感觉到,时光一年一年地流逝,生命中单纯的幸福也被一点一点地抽离,我的心,好像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可又有多少人不是和我一样呢?或许每个人最初都有着一颗诗意的心灵,只是红尘始终无情,世俗滚滚的烟浪不仅呛得人不敢自由呼吸,更是将人们感知生命的通道慢慢掩埋。
打开手表的冷光灯,四点零五分。
窗外树叶沙沙,光影斑驳。
我决定出去走走。
只是不知道当初如少女眼波一般温柔的波光,你是否,还如当年般风华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