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苔‖文/曾经沧

阿苔

阿苔告诉我，她捡到我的那天，柴沟寨的雪连着下了五天，冰天雪地里，我被一块鲜红刺目的布包着，在寨子里的祭台上啼哭。

祭台是最神圣的地方，寨子里的人很愤怒，觉着我这样的弃婴污了他们纯净的祭台，要把我烧死以祭天。

阿苔从山上下来，抬手制止他们，把我抱到她居住的地方。

没有人敢阻止她，所有的人以最虔诚的样子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阿苔是寨子里的神女，在我出现前，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也从不会有人，胆敢窥视她一眼。

阿苔告诉我这些的时候，脸上有种庄严的肃穆：“因为我是神女，他们不过蝼蚁，不敢的。阿默，你要记住，你也是。”

我不知什么是神，什么是神女，但我讨厌她提起。因为她那时的神情，狰狞到让人害怕。

其实阿苔是顶顶好看的人，美到太过惊艳浓烈。

书上有诗句，“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我不知那是怎样的美人，但大抵也不过阿苔这样吧？

书，阿苔的屋子里有很多的书，书上记载了很多东西，但是我不太懂。

书上的神高高在上，无比威严，住所金碧辉煌，受所有人的敬畏。

但是我和阿苔住在一座破屋子里，明显可见的破，家徒四壁，脆弱不堪。无人参拜，甚至无人尊重。

书上有时光荏苒，有美人垂暮，有每一个人完整的一声。

但是我没有，我没有成长的记忆，我的记忆只有一年，记忆里阿苔容貌一直没有变，我们一直住在这个破屋子，我没有看过外面一眼。

我不懂，就轻轻拉拉她的衣袖，她便醒神般看我一眼，温柔地询问：“阿默，你可是累了？”

阿默，她唤我阿默，因我口不能言。

我摇头，伸手指桌子上的纸笔。她便拿了给我。

“书上写，神庄重而威严，受万人敬仰，所到之处繁华绚丽，阿苔，为什么我们却一直居住在这里？”

我看到阿苔盯着我的问题愣了很久。

这是第一次，阿苔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忍她脸上那种复杂的表情，便把那句话划掉，“那什么是爱呢？”

阿苔平静的脸上泛起波澜，她的神色又变了，是我见惯了的温柔：“爱是这个世上最温暖最迷人的东西，尤其是情人之间的爱，我无法向你形容，但我的爱，会永远包围在你身边，就像你，你永远是我最深爱的人。”

“但是，爱也是很危险的，在很多时候，你付出很多爱给别人，却分文无收，甚至可能，被要求付出更多。”

她半眯着眼，露出的媚态令人心惊。

我摸进她的怀里，静静躺在她的腿上，伸手在她的掌心认真写：“我爱你。”一字一句，无比虔诚，这是我最早在阿苔这里学到的。

她的眸如之前无数次一样亮起来。她的身体柔软，眼神魅惑，朱唇含情，我抬头吻上，和之前无数个日夜没有差别。

她的目光更软，伸手揽住我的腰肢，我们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阿苔，阿苔，我在心里一遍遍呼喊她，她是我的恩师，我的姐妹，亦是我的爱人，我最深爱的人。

可是，我连一句“我爱你”都说不出口。

喉间那股压抑的力量，是最熟悉的触感，阿苔，你说我是你最爱的人，却为何不给我一个亲口向你表达爱的机会呢？

阿苔，你说你为神女，为什么用神力做的唯一一件事，是让我口不能言呢？

阿苔察觉到我走神，轻轻拧了一下我腰间的软肉，调笑：“阿默，你走什么神呢？我在你身上，你都会走神吗？”

夜光下她的眸依然夺目，一眼就能摄走我的魂魄，如果能住进她的眼里，要我的命都可以。

阿苔，阿苔，我如此爱你，书本上所有的语言，都不及我爱的万分之一。

所以阿苔，最后的审判，我必须去。

阿苔，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记得，我必须为我们的爱坚守到底。

阿苔是最神圣的神女，但我不是弃婴，我们同为神女，情同姐妹，为神和人类服务。

阿苔说得对，爱是最温暖最迷人的东西，世界上一切都值得被爱，所以我们的相爱也是那么理所当然。

可是他们不这样认为，那个受我们敬仰，号称普爱众生的神不这样认为，那些忠恳善良，受我们庇佑的人也不这样认为。

而我对他们愚蠢的爱，害了我们。

我愚蠢地相信他们，导致我们被封印了神力，被锁在曾经他们最敬畏的地方，我被重伤在祭台上马上要被烧死的时候，阿苔用尽力量冲破了封印，抱走了我。

神对我们不屑一顾，凡人终究懦弱，我们顺利逃出祭台，可是阿苔再也没有力量带我离开。

也罢，我们躲在这里，心惊胆战，颤颤巍巍，可是又无比快活，用力抓住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然而现在，那些蠢笨狂妄，忘性极大的人类正摩拳擦掌，准备卷土重来。他们愚蠢到无以复加，把与他们有异的一切视为洪水猛兽。

我再也无法忍受，阿苔保护了我这么久，我们忍耐了这么久，也该还我们一个交代了。

夜色里，阿苔美得依然夺目，我珍重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阿苔，我爱你。”

我要为我们的爱而战，即使要杀光那些蠢笨的人，哪怕会面对强大恐怖的神。

低头，却撞进了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阿苔笑语盈盈：“这是我们共同的事情，为爱而战，我们共同面对。”

我莞尔，拉上她的手，我们终为一体，再没什么可以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