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五，破了才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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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五，全国的习俗都差不多。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还都健在，也都子孙满堂了。
（故事发生在民国33年）
破 五
杨玉|文
今年这个年冯大爷过得很高兴。
腊月十八冯大爷为第四个儿子娶了嬉妇。嬉妇姓刘，祖上是从山东逃鬼子跑到东北的。自己这个亲家人称刘山东，是个“大眼木匠”，人称“刘大眼”。冯大爷原本对这个“山东棒子”“刘大眼”没什么好感，这些山东人比东北人会算计，做人不厚道，斤斤计较。可看看自己的四儿子冯大爷一肚子的不情愿也就泄了。
冯家世代是本地大户，虽说到了他这一代，家道已衰落了，但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丁兴旺、田产丰赢，对那些外来的小户冯大爷从不正目相视。冯大爷一共有五个儿子，老大、老二、老三早就成家生子，分得了田垄，分得了锅灶，单过了。
到了四儿子冯贵青要成家的年纪了，可没有谁家的闺女肯嫁过来。冯贵青人虽长得像冯大爷一样人高马大，可身上却满是女人味、脂粉气。喜好女人家的缝缝织织、剪剪绣绣，常和一些没成年的小闺女混在一起。村里人在背后都叫他“假娘们”，冯大爷看了这个四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冯贵青这一年二十六了，人家十七八的小伙子都成了家，传了代，他虽成天扎地女人的堆里，对自己的婚事一点不急。时间长了，七嘴八舌的传言也就出来了，说他不是个男人，是个“二矣子”（阴阳人）。冯大爷到了去年秋天再也挺不下去了，找村里的黄媒婆给选个人家。黄媒婆原本就看不惯冯大爷的霸气，这回冯家求到了自己头上，她要狠狠地宰上一刀。千说没合适的，万说没相当的，最后收了冯家的两斗大黄米，又对冯贵青验明了下身，看了那个物件是硬的，才算出马。
黄媒婆本是“刘大眼”的老相好，“刘大眼”的老婆死得早，自己带着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过。黄媒婆看上了“刘大眼”做木匠活赚的那点银钱，平日里和“刘大眼”勾勾搭搭。“刘大眼”虽心知肚明，但也没经得住黄媒婆诱惑，为了解决一下生理需求也就上套了。这次黄媒婆运用了自己的浑身解术，对“刘大眼”讲了一百个道理，刘大眼最后同意了。泼出去的水儿，嫁出去的女儿，生死有命，宝贵在天，以后能如何就看自己闺女的命了。
“刘大眼”的女儿叫刘巧儿。人虽长得黑了些，可眉目还算清秀；个子虽不高，但干起活儿来却灵巧快捷；人虽不爱讲话，但还能看出个人情世理，过了门后冯大爷对这个儿媳妇还算满意。
到了年关家里的事自然会多一些，可娶了老婆的冯贵青还是常常跑到那些小闺娘堆里去玩。刘巧儿也不生气，家里外面忙个不停，冯大爷看在眼里，心里也就满足了。
冯大爷的五儿子叫贵宝，小名叫宝儿，这一年十八岁。冯大爷平时管那四个儿子都叫畜生，可对这个小儿子却是一天宝儿啊宝的挂在嘴边。冯贵宝小的时候冯大爷就把他送到了私孰去读书。冯贵宝读得不好，但却学了一张好嘴巴，见人说话彬彬有礼，头头是道。人家说冯大爷这个“倔驴子”生了个“花舌子”（会说）。冯大爷说好人出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上，所以对这个小儿子才倍加痛爱，心里想以后把自己的这份家业交给他，让他养自己的老。
刘巧儿到了冯家自然知道冯大爷的重要，但宝儿更重要，让宝儿说自己好，冯大爷自然也就没话说了。冯贵宝的前三个嫂子都对他不好，她们觉得冯大爷的偏心都是因为这个宝儿。这个四嫂却不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关心倍至。
过年的种种准备冯贵青一点儿不管，跑到外面和人家学唱两二人转，冯大爷气得五脏生烟，可这个四儿子刚刚娶了媳妇，又不好发做。宝儿看出了父亲的心思，就对父亲说：“四哥就是这个样子，您生气却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家里的事不用他，我和四嫂两个人就行了。”冯大爷听了就更觉得这个小儿子懂事。从刘巧儿结了婚后就开始忙这个年，冯贵宝忙外面，她忙里面，两个人干得很默契，不声不响地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冯大爷过年有很多讲究，做错一点儿，他就会发火。年三十的晚上婆婆在背地里对刘巧说：“我和他过这么多年，老爷只有今年过年没发脾气，真是托老天的福，也让我过了个安稳的年。”说着眼泪竟流了出来。“这么多年我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气，就今年老爷算是让我把这个年过得像个样儿。”刘巧儿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是给婆婆擦眼泪。
年初五的早上，冯大爷起得很早，心情也不错，从年三十到现在，家里没有一个人做错事。初五过了，收了家里供的家谱，这个年也基本上就算过完了。
从三十的下午到初四家里不能摔坏东西，不能有人哭，这都不吉利。不能把屋里的东西往外拿，否则家里会入不付出。不能做针线活，否则家里人会得眼疾。不能洗米，不能洗衣务，否则人财外流。这几天都要守。到了初五要破，俗称“破五”。破了才能立，什么事都不能十全十美，十全十美会遭报应。从初一到初五的早上都吃饺子，但初一到初四的饺子一个都不能破。冯大爷这四天看到，盛到自己碗里的饺子汤上连一个油星儿都没有，对这个山东媳妇也就另眼想看了。初五的饺子要破，这样才吉利，破了前四天自己做得不对的事，这样才能得到祖先神灵的保佑。初五不但要“破”，最好是要“碎”，还是要真的不小心搞碎了什么物件，这叫岁岁平安。
这一天冯大爷起来的时候，天还黑着，大家还没起来。冯家院子里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东西各一间。冯大爷走到院了里，用力咳了两声，意思是应该起床了。先是四儿子住的东厢房里传出“啪啦”的一声响，是什么东西打碎了。冯大爷大声说了句“碎得好啊！岁岁平安。”冯大爷站在那想听听屋里的回应，可四儿子的房里却一下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冯大爷等了一会，不好意思叫四儿子，就叫住西厢房里的五儿子。“宝儿啊！快起来，我们家今年大吉大利，快起来放鞭炮。”宝儿的房里也没动静，冯大爷觉得奇怪。老婆端着夜盆出来，站在四儿子的房前叫：“四媳妇，起来了，煮饺子。”冯大爷来到了宝儿的房里推开门叫道：“宝儿，快一点，今天的鞭炮抢个先，这一个年就事事占先。”过了半天，两个房里都没声。冯大爷生气了，大骂：“王八羔子的，都给我滚起来”。
后面的一幕让冯大爷和老婆都惊呆了。老婆一屁股坐在了地，手里的夜盆“啪”的一声摔出去很远，两手拍着地号啕大哭。“这是那辈子做的孽呀！让你们做出了这伤天害里的事儿啊！”
冯大爷看着从宝儿房里走出来的四儿子和四儿子房门口站着的宝儿和刘巧儿，眼睛都要从眼眶里蹦了出来，双唇颤抖着对着老婆又喊了一声：“啕什么啕？岁岁平安！”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宝儿骂了一句：“畜生，没听到吗？放鞭炮。”老婆这才听明白老爷的意思，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在院子里大哭小叫呢？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回屋去了。
冯大爷过了初五就倒下了，病一天比一天重。宝儿和刘巧儿住到了一起，天天小心翼翼地待候着冯大爷。老婆看着小儿子和四媳妇也是以泪洗面。只有冯贵青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天天学他的二人转。这一天冯大爷觉得自己好像再挺不过去了，可他不能瞑目，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
“四儿啊，爹给你娶的老婆，你怎么能让宝儿占了呢？”
冯贵青说：“宝儿喜欢她，我不喜欢，我就给他了。”
“什么？你给他了，你还懂不懂点规距啊！这是东西吗？能说给谁就给谁吗？”
冯贵青不语。
冯大爷又问宝儿。
“宝儿啊，爹要是死了，也是你害的，你四哥我原本就没拿他当个东西，可你！你！你怎么也懂世理啊？这样的事让人家知道了，我们冯家的门风就让你们败了，以后的子子孙孙怎么抬头啊！”
宝儿说：“我喜欢她，我四哥不想要，我就要了。”
“你们！你们！这群孽——账……”冯大爷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冯大爷死了。冯贵青和唱二人转的张寡妇跑了。宝儿正式娶了嫂子，生了儿子。几年后冯贵青和张寡妇也回来了，也生了一个儿子。只是当村里人每提到冯大爷的时候就有人会说：“他钢强了一辈子，最后破五把自己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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