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四川•清明特辑】汪毅 ‖ 怀念李焕民老师——写在焕民老师逝世三周年之际

人间二月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因为它临近雨纷纷的清明,故这个时节亦是人们思念拨节和怀想摇曳的时节。

李焕民版画作品

正是在这个时节(3月22日—4月14日),北京画院、成都画院在成都画院(成都市美术馆)举办了“刀耕藏地——李焕民的藏族题材(1953—1978)作品文献展”,以纪念焕民老师逝世三周年。因凌承纬先生电话告诉和从朋友圈闻讯,22日上午,我去观看了展览,并绕展场三圈,让焕民老师作品传递的信息一次又一次萦回脑际。23日下午,我去了研讨会会场。说实话,这个研讨会我是不请自到的。其自觉行为,系我曾参加过多次研讨会的第一次(需要声明的是,我的不请自到与主办方无关,因平时彼此无联系),源自对焕民老师人品、艺品的由衷敬意。在会场上,与其说在听各位专家学者对焕民老师艺术作品的解读,不如说我在释放缅怀的信息,任思绪一遍又一遍地让时光倒流——

李焕民版画作品

我第一次见到焕民老师是在1989年初,迄今整整30年。那时,我在内江市文联主持日常工作,去参加省文联召开的一年一度工作会。参会的报到、食宿,均安排在燕鲁公所(今省文联第二办公区)。记得刚入住,焕民老师便带着省文联的其他领导同志来看望我们市(州)文联的同志,嘘寒问暖,甚至还捏捏被子询问能不能御寒,让我们感到省、市文联一家亲(省文联的这个优良传统延续了多年)。就餐地点在燕鲁公所底楼食堂。席间,大家有说有笑,十分和谐。兴之所至,焕民老师还亮嗓一曲。其高亢的音阶、延绵的声线、声乐家的气质,让大家领略到他具有的歌唱家天赋和才华。遗憾的是,因他的画名太重而遮掩了在声乐方面的造诣且为一般人所不知。

焕民老师是一个意志力超强的人,见到他的第一眼直觉便告诉了我。从相学角度,他唇角如刀刻的纹槽便是答案,甚至注定了他以刀为工具而成为出类拔萃的版画艺术家。这个直觉和两者之间的联系,后来我还半开玩笑地向他求证,但他只是笑笑。他的脸上有高原的阳光和高原的风,一如他的性格,让人起敬。更让人感慨的是,焕民老师不仅格外平易近人,而且艺术家气质横溢,故对大家格外敬重他,亲切地称他“焕民老师”,而不称他的职务“李书记”或“李主席”(在之后的十几年交往中,我均称他“焕民老师”)。对“焕民老师”这个称谓,虽然极其普通,但在官本位的中国,却实在太难得、太难得,甚至让我感慨:这与其说是焕民老师的一种人格魅力,不如说是中国官场的一道曙光。

李焕民版画作品

 时间定格在1990年。这一年,内江书画拟赴新疆举办,组团团长由内江市人大主任暨内江画书院院长傅运鸿担任。作为活动的具体组织实施者,我到省文联向焕民老师汇报并请他出任顾问指导内江市文联组织的这次书画交流活动。同年9月7日,我们一行18人飞抵乌鲁木齐。在机场出口处,我们与前来接站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联党组书记张贵亭等合影。按说作为主宾、顾问的焕民老师理所应当站在中间位置,可他却让内江的艺术家们站在中间,而自己站在了右边的靠边处。这张照片是焕民老师平易近人的又个一例证,我一直保存着并心存敬意。

11日,书画展在新疆文联新大楼展厅举行,被称为“开辟了两省区艺术交流的新渠道”。开幕式上,新疆书法家协会主席李般木致欢迎词,焕民老师、傅运鸿院长、新疆文联主席暨著名作家克尤木·吐尔迪分别发表讲话。新疆美协主席吴奇峰主持了“四川内江书画作品讨论会”,张贵亭席间即兴赋诗,新疆人民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报道活动,《乌鲁木齐晚报》发表评论。焕民老师的讲话言简意赅,既概括了巴蜀文明和内江书画之乡的影响,又描述了新疆丝绸之路上的这颗明珠;既表述了文联和各文艺家协会(画院)的职能,又叙述了四川、新疆两省区的友谊,颇为周到,不失为一篇优秀的讲话稿,从中可见他的组织才能。为记录这次赴疆书画交流活动,内江市文联主办的《内江文艺界报》推出了专版,并得到焕民老师的肯定。

1990年,李焕民在新疆书画交流展的讲话(载《内江文艺界报》)

在乌鲁木齐期间,焕民老师真的是惜时如金,而且不乏新奇感和亢奋感。故一有空当,哪怕是他人午休的短暂时间,他也会拿上摄像机,叫上我去街头采风,寻找他木刻版画创作欲表现的对象。拍摄中,他似乎很在意维吾尔族的女孩,特别是那种很入画的女孩。我想,他是在通过镜头收集素材,在与他熟悉的藏族女孩做一番比较,然后欲创作出媲美于《藏族女孩》的《维吾尔族女孩》,以掀起有别于他熟悉的藏族题材作品的“盖头来”,让我们的视觉又一次被震撼。

1990年9月,在新疆维吾尔族同胞家做客(左起:倪锡文、赛普鲁、李焕民、齐兵、汪毅)

除在乌鲁木齐采风,我们还去了高昌、交河故城遗址,去了赛普鲁(新疆文联副书记)的家,考察了坎儿井,体验了维吾尔族同胞的风俗民情。我想,这些采风的内容既是他木刻画表现的题材,又是我们有一天研究他艺术创作的又一个视点,而不仅仅囿于他表现的藏族题材。

1990年9月,李焕民先生(左)在新疆高昌故城留影(右为汪毅)

总之,新疆书画艺术交流之旅是焕民老师的一次难以忘却的行程,也是他艺术生命的驿站。它对于焕民老师履职文联党组书记以及心路历程和艺术创作,均是不可以忽视的。况且那是他第一次走向新疆,走向他熟悉的西藏之外的又一个少数民族地区。

时间定格在1992年。这一年,为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65周年,内江文联主办的《沱江文学》拟出刊“军旅文学专号”。除请军队的领导同志题词之外,我还请焕民老师题词以助声威。焕民老师的题词是“创作更多无愧于时代的作品”。在我与焕民老师的交谊和请益中,无论是创作主张或是创作实践,他均十分强调“时代性”。正是这个时代性的自我意识砥砺,焕民老师的作品正能量满满,甚至成就了他的艺术创作和圆满了他的艺术理想。故就一个时代的版画创作而言,对焕民老师怎么评价和定位都不为过,因为他的版画艺术创作厚积薄发,堪称一个时代的标杆,具有承上启下意义。

1992年,李焕民为《沱江文学》题词:“创作更多无愧于时代的作品”。

焕民老师书法的题词“创作更多无愧于时代的作品”亦颇为精彩。其结构开张,运笔潇洒,造型生动,力如刀刻(有版画韵味),气象淡远,是他的书法力作之一。然而,他却在信中谦虚地说:“写的太不好了,真不好意思,都是你逼的,最好不用。”这让我十分感动和感慨。我以为,对焕民老师艺术的研究,不能缺失了对他书法的研究。这一点,我们的研究者似乎忽视了。其实,他的书法展示与木刻表现息息相关、互为表里,不仅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而且具有审美意义。

1992年4月5日,李焕民致汪毅信。

后来,我从文联去了市文化局副局长、张大千纪念馆馆长岗位。工作关系虽然变了,但我们之间的联系依然不断,只是在电话中我的名字有了一个非常亲切的符号——“大风堂打来的”(大风堂为张善子、张大千昆仲堂号。因我任职张大千纪念馆并主编有《大风堂报》,故焕民老师以此称之)。有趣的是,焕民老师给他老伴黄老师也是这样介绍,甚至说我是“大风痴”。

时间定格在1996年。此时,我从内江调四川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任办公室主任。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即请焕民老师赐书法一幅以作鼓励。或许是我有缘于佛教石刻艺术并出版有《中国佛教与安岳石刻艺术》一书(焕民老师生前十分认可安岳石刻艺术),或许是焕民老师对悟有特别的人生体验,他赠我的竟是一个硕大的“悟”字。虽然这是一个独体字,但给我的砥砺却胜过千言,因为我知道焕民老师的用心(且不说他视我为“仁弟”,也且不说焕民老师一直在悟他所悟),即希望我悟大千世界,悟形形色色,悟芸芸众生,悟艺术成像。可惜我天眼未开、悟性有限、发力不够,有负他的厚望,至今不乏惶惶之感。然而,幸有此字相随相伴,可以自信人生,可以时时感怀,可以由字的形态体验到焕民老师的木刻版画之美,并让这个美永驻心灵。

李焕民为汪毅所写“悟”字

时间定格在2016年4月7日。这是一个揪心的日子。这一天,我去殡仪馆送焕民老师最后一程。“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不轻弹的泪却像溪水走游脸颊。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禁思绪万千,写得《感焕民老师“往生”》一首小诗(载《晚霞》杂志,2016年第9期)。诗题中的“往生”系佛教名词。借此,我是想说焕民老师的驾鹤不是我们讲的一般意义的去世,而是涅槃,是“往生”,因为其艺术生命之花永不凋谢并依然绽放在我们这个美丽的世界!

……

2019年3月27日于成都沙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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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焕民(1930—2016),北京人,著名版画家,四川现代版画艺术的奠基者和开拓者,一级美术师。历任四川省文联党组书记、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等,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获第二届“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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