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先丨擦皮鞋的女人
我家小区门口，有一个常年在那里擦皮鞋的女人，天天打那里过，时间久了，便和擦鞋的女人熟稔了起来。
像人们正常上班一样，每天早晨，她都准时地来到小区门口那棵梧桐树下，轻轻地放下木板凳，摆上擦鞋用的架子，然后熟练地打开工具袋，一天的工作准备就绪了。她的工具袋破破烂烂，可有两样东西干干净净：一条红色的平绒布条，一把擦鞋的细毛刷。
不知是她的技术不好，还是她的人缘不佳，一般情况下她都是坐在那里等着。过路的人很多，她总是眼巴巴盯着路人的鞋，有时候，有怯怯的声音“擦皮鞋吗？”她一坐就是一天，除了中午吃个好像是自带的盒饭之外，她总是坐着，偶尔也忙一下。
她总是默默的，几乎没有听她说过别的话。日子久了，我需要擦皮鞋的时候，就去她的摊位。我想，人与人之间是有交流愿望的，即便没有语言也可以达到某种程度的沟通。抱着这种心态，我开始主动和她聊一些与擦皮鞋无关的事。就这样，我有机会知道了那擦鞋的女人的情况。
女人告诉我，她来自四川农村，到湄潭已经好几年了，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她的丈夫是一家私立医院——家礼医院的清洁工，说的时候，她努努嘴，眼睛定定地看向一条街对面的家礼医院。她说，医院搬迁之前，她和丈夫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丈夫天天帮她背工具箱，他们还可以相互看着对方工作，但是医院搬走了，她也一个人来这儿了。她说，在这地段熟悉了，也不想去别的地方，那要重新开始。她说她丈夫负责医院楼道的清扫、清洗，擦楼道的玻璃，厕所的卫生等。一个月工资1400元。“但是医院给他交了社保”，她开心地补充着，眼睛里是自豪和满足。他们有一个儿子，在老家，读初三了，爷爷奶奶带着。
日子过得相当不易。
一双单鞋三元，短靴七元，长靴10元……她童叟无欺，遇上讨价还价的，她就将就些；遇到大方的顾客不用找零钱的，她也是高兴地接纳。她说：“人都是感情动物，无所谓聪明无所谓愚笨，不斤斤计较，也就过去了。我们凭劳力吃饭的，不去成本，多少都愿意赚。”她的话，淳朴而实在，却充满了生活的哲理。她每天的生意都淡淡的，就像她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她对面的同行的生意也淡淡的，这些年，湄潭的环境好了，街道干干净净，还时不时用水冲洗，灰尘少了，自然，人们的鞋也不用天天擦了。没想到，一种文明的进步，却会慢慢会让一些人失业。
这个擦鞋的女人，不知擦过多少双鞋子，一洗一擦，平绒布条一拉一扯，她都是那么娴熟，她一个活儿一个活儿的接，一双鞋子一双鞋子的擦，忙的时候连头都顾不得抬一抬。无论男女老少，再脏的鞋子在她手里都干干净净，亮亮光光。那个功夫，简直就是巧夺天工。顾客往往从头到尾把鞋子看了一遍，用手去摸一番，才站起身，顺便蹭一蹭地，再欣赏了一会儿才收回眼睛，然后付了钱而满意地走了。
我一般是傍晚吃过饭后散步回来时顺道才去擦鞋的，因而常常与她慢条斯理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样，我和她的闲聊便多了起来，对她的了解自然也多些。
我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手，那是一双扎满了皱纹、沾满了油污的而且是变了型的手；我看了看她的脸，竟然辨不出她的脸是长满了雀斑还是蒙上了尘土，黑得比她略带褐色的眼珠还厉害；我又看了看她的头发，竟然白的、灰的、黑的、褐的、黄的都有，简直色彩斑斓。
我心里暗暗地感叹：生活、生活，这就是生活！
为了生活，没有谁不用奔波劳累，不同的是，有人付出的与收获相当，有人付出的少收获的多，又有人付出的多收获的少。好在眼前这个擦鞋的女人没有想得那么多。她总是淡淡的，一定是快乐的吧！
据国务院研究室课题组的估算，2016年进城务工的农民工数量为1.2亿，加上在乡镇企业就业的农民工，全国农民工总数大约为2亿多人，成为仅次于农民而多于城市工人的第二大劳动力群体。尽管农民工群体为城市乃至整个国民经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但一直受到不合理的待遇，存在各种问题，成为社会的弱势群体。他们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的老人，离开自己的孩子，来到城市，战斗在城市的各行各业，却没有房子，没有家。他们甚至十几个人挤在一间间小房子里，一个床位三层床铺。白天他们走进各行各业，晚上带着汗水、带着疲惫回到小屋，买一份简单的饭菜充饥。
农民工是中国工业化、城市化与农村人口非农化没有同步发展的历史条件下产生的一个独特的社会群体。他们中有擦鞋工，有钟点工，有月嫂，有保姆，护工，清洁工，管道工，泥瓦工，筑路工，桥梁工……正如龚秀枝老师所说:“一年365天，他们都在劳作，不论风吹日晒、雪雨交加。他们几乎从没被人注意过，他们是最让人看不起的人，他们被人视为最脏的人。但是，世界因他们而美丽！”
一阵急刹车的汽笛声落下，把我的思绪拉回眼前。有顾客过来擦鞋，准备收摊的女人只好弓着身子，借着路灯的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完毕，收摊了，她弓着腰，用一把刷子仔仔细细地刷着脚下的地面。
朴素的东西为什么总是让人感动？因为它贴近本色，因为它不媚俗。我们有时候自诩为干净，高尚，有修养，我们经常叫着喊着累，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自始至终，我没有听见她说一声累，相反，她是满足的，幸福的。
我往回走着，夜幕已经垂下，路灯早已通亮，低头看看鞋子，很亮。我仿佛感到，这个女人，像这夜幕下的灯光，把我心里的某一个角落，也照亮了。
走着，禁不住回头望了望，白天摆摊的地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作 者 简 介
姜元先，女，贵州遵义湄潭人，毕业于贵州师范大学，现在是湄潭求是高级中学教师。爱好文学，爱读，爱写，爱感悟，爱捕捉生活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