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常丨仝希格先生
过去二十年的忆念,如云如烟,浩渺一片,但在茫茫的晨霭中,却有几处闪光之点,宛如夏夜的晴空,群星有成千上万,其中就有数颗闪亮之星,熠熠闪光,耀眼夺目,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晶莹如在眼前。我对仝希格先生的回忆就是最闪光之点,愿我回忆中这些最亮的光点,能够照亮我前进的道路!
(一)
一九八六年至一九九二年,我在家乡山东省郓城县玉皇庙镇南郑小学度过了七八年的时光。我上小学二年级时,家乡小学经过了一次大的翻新改造,改造前学校更是破烂不堪,连个大门都没有,学校改造时我们二年级的学生就在学校东侧的两间民房里上课,房间黑糊糊的,让人只觉得有些害怕。后来,学校改造成了红砖瓦房,一直到我小学毕业,学校就是这个样子。进入新世纪的二00七年,国家对全国中小学危房实施改造,这时家乡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气息的两层楼的村级小学。近些年,每逢我回老家时,一有机会我就到学校参观并与校长及老师们进行座谈交流,别提多高兴了!
二十年来,每每回想起在家乡小学七八年时的点点滴滴,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使我倍感温馨。那时,家乡小学各方面的条件都非常简陋,教室是简陋的旧式瓦房,教室外面带有走廊,走廊的地面是水泥制作的,教室内铺的是砖头块,教室内的桌凳也是陈旧的,校园里娱乐设施几乎没有,课余时间学生多是自娱自乐。晚自习的照明设备还是各自从家里带的大鼓肚式的煤油玻璃罩子灯,一到晚上整个教室就黑沉沉的,而且还伴有一股煤油味,难闻极了,这种灯现在很少见到了。白天上下课学生听到的铃声是一个大铁铃发出的,它过去是村里第三生产队村民上工用的,大铁铃被固定在校园里的一棵大柳树上,从大铁铃下面系个绳子扯到教师办公室门口的走廊柱子上,每逢上下课就有一位教员扯着那根绳子,一拉绳子就“当当当”地一次响上三下,这种“当当当”的响声会连续发出三四次,铃声清脆而悦耳,听到铃声学生们就知道要下课了,大家都一窝蜂地“飞”出教室,玩起各种游戏来,别提多高兴了!
在七八年的小学阶段,尽管那时没有现在宽敞而又明亮的教室,但是我们的学习和生活是快乐的、愉悦的,学习是追求上进的,那时学生每天上早读,我每天都比别的同学起得早,老师总让我带着学校大门和教室的钥匙,有几次甚至我还带着老师办公室的钥匙。在那七八年间,我还担任了好几年的班长,因勤于学习和劳动,表现突出,几次还被校长表扬,有几年还被评为了“三好学生”。总之,我觉得那时的小学是一个充满欢乐、充满生机、充满活力的大课堂,这些美好记忆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在睡梦中萦绕。
至今我已离开家乡小学整整二十年了,在古都西安从事教育工作亦有十余年了。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回顾自己走过的求学之路,我依然认为,小学时期对一个人打好基础知识、树立理想信仰以及良好文明习惯养成等诸多方面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对一个人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确立也起着导向作用,特别老师们的言传身教、人格魅力、教育思想、教育艺术等诸多方面对学生们的影响将是终生的。饮水思源,我对小学时期老师们的精心栽培铭记在心,深情难忘,有些老师至今虽然已经离开了人世,但他们严谨的治学态度、高尚的人格魅力和无私的奉献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辛勤耕耘、孜孜不倦、忘我工作的情怀一直在感染和影响着我,他们的谆谆教诲将始终伴我前行!
在小学时期教育过我的老师们的行列中,仝希格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位优秀代表!
(二)
仝先生是我小学五年级时的数学老师,如今他离开人世已有四五年了吧!然而,先生的音容笑貌至今不时在我眼前飘动,可见他留给我的印象足以深刻了!
在我的记忆里,先生中等身材,头发有些发白,身体略有些偏瘦,一年光景中,先生总是穿一身布衣,而且是一身浅蓝色的中山装,上衣左上面的口袋里还时常憋着一支钢笔。先生为人淳朴无华,诚挚有如,彬彬有礼,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同他交往使人如坐春风化雨中;先生留给人的整体印象是朴素庄重,谈吐自然,笑容可掬,说话实事求是,绝不忸怩作态;先生走起路来稳健有力,尤其是他那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事物。这些都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毕生难忘的印象。在上小学的七八年间,我从没有听到过先生对学生发过任何牢骚,也没有看见过他辱骂任何学生;每次见到先生,他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他一笑脸上就自然而然地露出两个小酒窝。这就是我心目中可敬可亲的恩师仝希格先生,二十年来每次想起先生,我心里就油然起敬仰之情!
是的,在我上小学的七八年间,学校的师生都很十分尊敬先生,无论是从辈分还是从年龄上来讲,先生都是学校的长者,在学校里有好些教师是他的学生一辈,有好几位教师也姓“仝”,与他是本家人。我上学前班时先生的女儿就教过我,至今先生的女儿还在我们县上另外一个乡镇的一所小学的学前班教书,如今家乡小学的校长仝金蕊老师也是先生本家的侄子。
(三)
在我的记忆中,先生在课堂上讲起课来,表情威仪俨然,讲课专心细致,一丝不苟。先生经常用简单的数学问题激发学生学习的激情,用幽默的语言活跃课堂气氛,他讲起课来有一种独特的魅力,犹如一座桥梁,能把授课与学生紧密衔接起来,让枯燥的数学教学充满人性化的味道。有些场景至今令我难忘,先生讲课时总戴着一幅镶着红金边的老花镜,我记得有一次先生给我们上数学课时,他一上讲台学生们都很好奇地注意到他戴的老花镜缺少了一只腿,他用一根细绳把老花镜攀在了耳朵上,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教学效果,有时讲课他戴的满口假牙也会不受控制地掉出来。这些滑稽的动作让人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好笑。
我记忆尤为深刻的是先生经常戴着老花镜在教室外边的走廊上用粉笔专心致志、不厌其烦地给我们求解数学题,他拿起粉笔一次次地演算,不一会儿水泥地上就划出了白花花的一片,全是字母和公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于学校的教师缺编,有些教师就代了两门课程,我记得有一学期先生就给我们代过历史课。在我的记忆里,先生还经常让我协助他批改数学作业或数学试卷,有时还让我在黑板上板书数学题让全班同学来做,这些都给了我难得的锻炼机会,至今都使我无法忘记。
(四)
一九九二年我小学毕业以后,在当地镇中学念了一年多的书,随后就转入县上的一所中学去念书了,这中间与仝希格先生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在记忆中,我上中学的几年时间里曾与先生在老家大约也见了几次面;但是高中毕业后,我就一直再也没有能见到他,也完全不知道他的情况,至于先生什么时候退的休我也不记得了,对我来说,这不能不算是一件憾事……但是在这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我时常会想起他,想起他对我的谆谆教诲,想起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想起他的亲切的面容,这面容带给了我力量,带给了我勇气。
有一年我回老家过春节,大概是在0八年腊月的一天,母亲对我说,仝老师前些日子因病去世了,乍听之下,心里非常难过,久久难以平静,一霎时,我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强忍住没有留出来,而是流向内心的深处,其悲痛之情实非言语所能表达出来的。心中十几年前的回忆、内疚、苦痛,蓦地抖动起来,我深自怨艾,痛悔无已!前些年为什么不来看望恩师呢?何况我们又住在同一个乡村!然而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挽回的,看来我只能抱恨终天了!
然而,恩师的影像却将永远印在我的心中,时间愈久,反而愈显得鲜明。先生热爱青少年的精神,热爱教育的毅力,热爱家乡的情怀,我们今天处在教育一线的教育工作者,难道不应该去学习吗?我每次想起故乡,必然也会想到仝希格先生。先生自己未必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当年他教过的十多岁的毛头小孩子,而今已是过了而立之年的学生在内心里是这样崇敬他。我相信,我绝不是唯的一这样的人,在家乡小学,先生教过的学生不下千余人。在我们这些人的心中,先生永远是不死的。虽远离故乡,然而现在我想起先生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二十年前的回忆,清晰的,模糊的,零散的,时时奔来眼底,一齐涌入我的脑海。如果先生活到现在,也该有八十多岁了吧,那难道有多好啊!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无限惘然和遗憾,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掷笔长叹,我不禁潸然泪下!
(五)
人的生死本来是一种自然现象,值不得让人大惊小怪,但死也并不是没有差别,有的人死了对他人一点影响也没有,只是在他们家族人的回忆里还留存一段时间,最终也就渐渐被人淡忘了;有的人死却是对他人乃至社会是一大损失,甚至影响一个人的一生。仝希格先生离世后,我不时想起他,每一次想起都不禁悲从中来,思念、悲痛、遗憾之情像烈酒、像火焰燃烧着我的灵魂;然而我再也不会见到先生了,心中感到无限的空寞,这空寞是无论如何也填充不起来了。
我仿佛又一次受到了仝希格先生的教诲,怀念与悲思在我心中的积淀越来越浓厚,有时厚到令我难以承受的程度。因为我是一个感情常常超过需要的人,仝希格先生的离世,无疑在我的心灵中增加了一份沉重的负担,这个负担不亚于祖父的离世对我造成的伤痛,我没有办法摆脱这些负担和伤痛,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我怅望窗外,风呼呼地刮着,雨哗哗地下着,风声中夹杂着雨点,我想得很远、很远……
从上小学起,一个人要经历初中、高中、大学,甚至是出国留学,回过头来,仔细想一想,我们今天的这一点点知识,有哪一样不归功于我们的老师呢?回忆我们十余年来的受教育历程,就有数十位老师教育过我们,他们的面容会不时在我们脑海中浮现,但至今让我们记忆特别深刻、尤为刻骨铭心的老师又有几位呢?每个人在这十多年受教育阶段都有感念于自己的老师,如果回忆我的小学阶段,我却越来越多地会想起仝希格先生,忆念之情,在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仝希格先生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作 者 简 介
刘景常,男,1978年出生,笔名“故乡”,山东郓城县人,西安市灞桥区洪庆文艺协会会员,长安柳青文学研究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职工作家协会会员,《长安》文学杂志副主编,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爱好文学,著有散文选篇《故乡情.师生情》,现任职于西安思源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