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火车上
火车上
李琳
1/
火车内,一丝风也没有,车厢闷得像一个密封的罐子,让人喘不过气来。
看了一下时间,才出发一个小时,头晕的症状竟提前出现了。仔细想想,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坐在这硬座上,也情有可原,就是要受点苦了。
我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想小睡一会儿。不到一分钟,“哇哇”的哭声传到耳边,空气也似乎变得更稠了,头更痛了。
我心里十分恼火,无力地抬起了头,寻着声音,搜寻着这个恼人的孩子。斜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年轻的父亲,怀里抱着一岁大的宝宝。年轻的父亲一边拿着奶瓶给宝宝喂奶,一边轻拍着宝宝,可宝宝依旧在大声的哭喊着。周围的目光顿时都聚集了过来,年轻的父亲显得十分的窘迫。
想想,一个毫无经验的父亲抱着孩子着实不易,顿时心里的火也不吹自灭了。
就在我转移目光时,列车上的售货员出现了。心想,无休止的推销和孩子的啼哭交杂,完了,这注定是一场难熬的出行。
然而,这位年轻的售货员并没有开始她的推销,而是走到孩子面前,温柔地哄着,“宝宝,坐车难受啊?不哭啊,我们马上就到站了!”说着,抱过孩子,做手势逗宝宝笑。果然,孩子停止了哭声。
看到这,觉得她真不容易,一边要工作,一边还要带孩子。可就在这时,她把孩子交给了年轻的父亲,“火车人多拥挤,空气不通,难免会造成宝宝不舒服。再哭,你把他抱到车厢口就好了!我家宝宝也那么大了!”
“我家宝宝也那么大了!”她说这话时,声音有一丝哽咽,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盖难过的神情。可也就是四五秒的功夫,她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她的心情从未出现波动。
年轻的父亲抱着宝宝离开了座位,她也开始了她的推销:“各位旅客朋友们,大家晚上好!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是来自内蒙古的神奇的牛奶贝……”
我端坐了身子,一直注视着她。我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我却看到:她坐在摇篮前,一边温柔的摇晃着,一边哼着甜甜的小曲,幸福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入睡。
头疼得更厉害了,我趴在了桌子上,将头扭向了窗外。玻璃窗上倒映着火车上的乘客,我看着映像中的自己,嘲笑了自己一番,我的意识竟也恍惚了……
2/
车厢内坐满了人,有务工人员,有外出旅游者,有商人,有学生……各有各的事,显出不同的神色。
车内的广播飘起了乐声,悠扬的曲调回旋起伏着,舒缓了旅客身上的疲惫。
“南来的,北往的,走过路过都不要错过。”是的,列车售货员又来了。然而,整个车厢没人看他,我也在低头戳手机。
“老了,啊,要好好爱惜自己。啊,那么今天,啊,我要给大家,啊,推荐一款按摩仪,啊……”他几乎是说几个字,加一个“啊”,停顿一秒。这倒是吸引了我的注意。
高高的个子,五官轮廓分明,皮肤粗糙得像干橘子皮,平静的脸上满是害羞的神色。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但还是吆喝着嗓子,背诵着他并不熟练的广告词。
“按摩仪,啊,解除酸痛的好朋友,啊,老年人最好的朋友。啊,您也可以给家里的老人带一份孝心……”
显然,广告词说成这样,一定是刚入行的职员了。有几个坐在外面的座位上的中年男子这时也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在低头的瞬间,暗自发出了笑声。我听到了,我想,他也听到了。
一番宣传过后,无人问津他的商品。于是,他去了另一个车厢。
悠扬的音乐还萦绕在耳边,我看着他的背影洒下了落寞。生活,活着,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愿放弃的精神。我默默祈祷:祝你好运!
3/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让一下,让一下啊!”纯正的河南方言在耳边响起。
这是一辆短途特快双层列车,出发点是下午六时左右,这里的乘客多是吃完晚饭才上的车。这时候推餐车过来,基本上没人搭理,售货员也就从一号车厢进入了二号车厢。
不到一分钟,售货员又推着餐车回来了。他走到车厢前面,我正好坐在一号座位,他就在我面前停下了。
“狗娘养的,车长白吃我的饭,不给钱,还打我……”他突然对着我叫骂了起来。我吓了一跳。身处异乡,如果不是听清楚他说了什么,我还真会吓出一身冷汗。
车上的乘客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目光一齐聚到了这里。这时,一位女乘警过来了,“大哥,有话到里面说,不要影响到乘客。”
“妹子,你给我评评理。他在我这吃饭,从不给钱。我刚才去要钱,他不但不给我,对我是又打又骂。”
“我们去里面说。”女乘警拉着他说。
“不,今天我非要讨个公道!”说着,又对着其他乘客开始了他的申诉。事情越闹越大,惊动了其他乘警。或许是因为认识,乘警并未对他采取措施,只是好言相劝。
“不行,我要向铁路局投诉,我那么大岁数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拨通了电话。
刚说不到两句,车长来了,拿出手机,在拍他的视频。他一手将手机打摔在地。车长见状,上去就是一个拳头。他也不甘示弱,也是一拳。就这样,两人厮打了起来。一旁的几个男乘警立刻上去,试图将把他们拉开。坐在前排的其他几个乘客纷纷拿起手机,摄下了我亲眼所见的第一个惊心动魄的斗殴。
车长的帽子被打落在地,露出一张油光满面的嘴脸。售货员满是皱纹的脸上也多了几道伤痕。就这样,他们被拉开了。
车长捡起帽子,指着他说:“你给我等着!”而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儿子,告诉你妈,今晚来替我收尸,爸不想活了。”说着,挂掉电话,冲向火车门口。
几个男乘警一拥而上,拖住了他。女乘警挡在车厢门口,不让乘客过去。
售货员挣脱了,试图打开车门。男乘警们又拉住了他,把他拖回过道。
“弄啥呢?都那么大岁数了,你这样,不是让嫂子和孩子担心吗?”一位约摸四十岁的男乘警说道,“嫂子身体不好,你这样,她能不担心吗?”
手机铃声响起了,他接过,“不要打了,我死了给我讨个说法就行了!”于是,扔掉了手机,继续冲向门口。
几个男乘警追了上去,“咚”一声,我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心跳加快了,他不会……
他又被拖回了过道,此时,他躺在过道一动不动,痛苦地呻吟着。其他男乘警离开了,只留下了刚才那个劝说的。这时,电话响了,刚才劝说的男乘警接过电话,“喂,是嫂子啊!没啥事了,你不用担心了!”
听到这话,我如释重负,呼出了一口长气。
男乘警坐在他身边,“老哥,我俩共事也那么多年了,好死不如耐活着,多大事啊!你这样做,像话吗?你自己想想呢?嫂子……”
经过一番劝说,售货员的状态稳定了,被扶到休息室里了。围观的乘客纷纷散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才那位乘警过来了,“打扰大家休息了,大家拍的视频、图片也就删了吧,不要往外面传,也没多大事。”说完,被召集走了。
不一会儿,那位男乘警又过来了,他走到我面前,把我旁边的几位小伙子都叫走了,说是让他们过去,想了解一下情况。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了,几个小伙子回来了。其中一个小伙子的女朋友问:“叫你去干嘛呢?”小伙子小声说:“给了钱,删了视频,他们让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
转眼,到站了,我拎着行李离开了座位。走到门口时,我又看到了他,他坐在地上,眼睛无神地扫视着每一位过往的乘客,嘴里一直说:“车长吃饭不付钱,还打人,作孽啊!”
下了火车,我看到另一条轨道上,火车头沉重地喘着粗气,冲破黑暗,愤怒地驶向夜色苍茫的远方……
李琳,笔名竹心。喜欢阅读,尤爱散文和诗歌,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是一名文字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