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红苹果

在所有的水果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苹果了。这是最北方的一种普通水果了。近几年，南方的水果大量来到了超市，什么都不是稀罕物种了，苹果在一堆堆身价高昂的水果中，更是显不出自己的特殊了。可是，在二十多年前，在我的记忆里，它是那么宝贵和难得。

二十多年前，我刚上高中，妹妹刚上初中，我住校了，妹妹还可以走读。住校的生活是艰苦的。宿舍是大通铺的土炕，老鼠会经常进进出出。每周回家，都会带一瓶子咸菜，学校食堂成冬天卖的是没有一滴油星的白菜——最外面的青兮兮的嚼不烂的白菜叶子；还有一冬天都不会变样的玉米面糊糊。。可是，大家都不觉得苦，因为食堂的饭从来不用你挑选——你永远不用发愁吃什么，因为从来都没有选择；如果有选择的话，那就是你可以选择吃，也可以选择不吃。所以每到周末，我就归心似箭。回家，是那时最美的感受---母亲总会发挥她的响当当的手艺，安慰我一周以来填满咸菜馒头和玉米糊糊的胃。

可是，母亲可以做出美味的饭菜，却变不出脆甜的水果。那时候是没有水果的。不像现在的孩子，返校时，一兜兜的水果，是家常便饭。那时，就是有实力去购买，也极少有卖的，又大又红的优质苹果更是稀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水果的味道。然而有一个周末，我得到了一个散发着香气的又大又红的苹果。

这是妹妹留给我的红苹果。父亲的堂姐——我的堂姑从太原回来探亲，给家里的孩子每人分了一个苹果。妹妹得了一个，可是她没有舍得吃。妹妹小我三岁，现在想来，我不知道妹妹当时是怎么忍住苹果的香味的诱惑。当我周末刚回家，妹妹就笑嘻嘻地拿出苹果：给，我没吃，给你留的。母亲在一边说，给你留了两天了。我忘记了我当时说了什么，或者我当时什么都没说。那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又大又红的苹果，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吃过这么好的苹果！我也没有舍得立即吃掉，也忘记了要和妹妹一起分掉它，那个苹果，让我心情很复杂。因为平时我总是和妹妹吵架赌气。我嫌她不爱做家务，总是我收拾屋子扫地洗碗……（事实证明，妹妹长大后还是不喜欢做家务，但是干别的总是比我强多了。）总是受我唠叨的妹妹，却为我留了一个难得的香甜的苹果！

我最终把红苹果带到了学校，连同母亲给我做的一瓶葱花炒豆腐——用罐头瓶盛了，用白纸蒙了口当盖子。晚自习回到宿舍，大家都打开包包，要美餐一下返校之初从家里带来的美味。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的红苹果连同那一瓶炒豆腐，清清楚楚的，是被老鼠啃过了！看着那一片狼藉，我的心瞬间像浸在冰水里！豆腐可以扔了，可是那个苹果，它不是一般的苹果啊！可恶的老鼠啃去的，是妹妹对我的单纯的惦念啊！

那个完美无缺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红苹果，最终和炒豆腐一起，丢进了垃圾桶。这是一个让人心痛无法预料的结局，我为此遗憾了很久。我总觉得欠了妹妹一份无法言说的挚爱，我常常想起妹妹递给我苹果时的纯真的笑脸。我一直没有告诉过妹妹和母亲那个红苹果的结局，我怕我提起来会忍不住懊悔得要落泪。

后来，妹妹辍学，我上了大专。妹妹打工之余去看我，给我买鞋子和衣服。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妹妹很能干，可是还是不喜欢做家务，只是我再也没有因为做家务和妹妹吵架了。再后来，我们都成家了。时光流逝，风风雨雨，儿时的吵架都成了一种温暖的回忆。初的埋怨，如今只剩下牵挂和关切。我想，天底下的兄弟姐妹，大抵如此吧！从吵吵闹闹到割不掉的牵念，一路长大，相伴着走过烂漫的岁月。岁月中失去了很多，却唯独割不掉那一脉亲情，不管贫穷，不管富有。

对了，如今，我们可有随时随意买很多很多苹果，各种口味的苹果。

只是，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妹妹的红苹果。那是最美最香甜的苹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