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英丨春花秋嗅(散文)
许是年龄大了,经常会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回味起来颇觉有趣,就如在秋天里细嗅干春花,暗香依旧。
小时候生活在山区农村,没有今天的孩子们玩的各种玩具,更不用说什么电视、电脑、游戏机了,那是想都无法想像的事情。不过山区孩子自有山区孩子的乐趣,他们也有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只是几乎所有的娱乐活动都是孩子们自己就地取材、发明创造的。男孩子自制铁环,开展滚铁环比赛;自制红缨枪、弹弓、木头手枪,模仿电影玩“打仗”;女孩子自缝沙包,自制毽子,自做跳绳,甚至到河边挑拣一捧光滑的石子,在石板上和一堆泥巴,也能玩出许多新鲜花样。还有男孩女孩都喜欢玩的自制陀螺、自制哨笛、自制纸鳖等。哨笛种类较多,简单的,随便抽取一片湿润的草叶放在唇上,稍用技巧就能吹出好听的曲调;复杂点的,选取一种好像叫丝连树的活树枝,其树皮韧性极好,筷子粗细即可,截取合适的长度,然后用一根小木棒轻轻敲打,一定要掌握好力度,力道重了树皮会破,力道轻了树皮褪不下来,完整褪下来的树皮就是一个很好的哨笛。有时候甚至什么“道具”都不用,只要有一块相对平整的场地,一群孩子就能玩得不亦乐乎,那就是玩“斗鸡”。确定了争斗双方的人选后,大家抬起腿拽住裤脚“金鸡独立”,严阵以待,随着“开始”的命令下达,双方就奋力斗起来,围观的孩子分成两拨喊“加油”,大家直斗得脸红脖子粗,甚至把裤子撕叉了也要坚持到底,宁愿回家挨父母骂,也不肯先败下阵来。输什么也不能输面子不是?
那年代在乡下,几个月看一场电影就算奢侈的享受。每当电影队来到学校(大队放映电影在学校的操场上进行),消息立刻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山村的各个角落,甚至周边大队的村民都会前来观看。那盛况不说是人山人海,起码也是各家空屋——大人孩子全都集中到学校操场上看电影去了。由于人太多,学校操场又小,结果是有人正着看,有人反着看(在银幕后面看),但都看得津津有味。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每次放映电影总有几个哑巴孩子早早地结伴而来,看完电影后又结伴而去。他们是怎么互相传递消息的呢?我很想知道却又无从知道。
那时我家里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由父亲掌管着,轻易不许小孩子碰。听收音机播出的节目算是又一大享受。有一栏儿童节目我特别喜欢,现已记不清栏目的名字,只记得开头一句总是“嗒嘀嗒,嗒嘀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可惜山区信号不好,我常见父亲抽出天线对着不同的方向拨弄半天,才收到一个清晰的节目。我很好奇,收音机那么小,根本住不下人,那些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声音是怎么弄出来的?父亲说是通过无线电波传来的,可是我怎么也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觉得电波是个很神秘的东西。有时候我想像着电波可能是一条飘在空中的肉眼看不见的线,它把遥远的人们和我们联系起来,使我们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记得有一次父母开会去了,留下哥哥、姐姐和我在家,做饭自然是他们的任务。也记不清那天是为什么我得罪了他们,哥哥姐姐就宣布说中午做饭不给我吃,目的是想逼我“就范”。谁知我像刘胡兰一样坚强不屈,向他们郑重宣告:“不吃就不吃!我还怕了不成?”然后自己找了一把小铁铲,到屋后挖茅草根儿去了——我打算用甜甜的茅草根果腹。忘了是因为我的革命意志不够坚定,还是因为哥哥姐姐宽大为怀,反正后来我还是吃了他们做的饭。
又有一次,也是父母开会去了,还是哥哥、姐姐和我在家。姐姐突发奇想,说要给我理发。起初我不同意,后来架不住姐姐的反复央求,并保证一定给我理得漂漂亮亮的,我就答应了。得到应允的姐姐兴奋之下替我搬来凳子,围上围裙,找出妈妈的理发工具,拉开架势开剪了。姐姐剪一会儿,前后左右看看,发现左边头发长一些;再剪一会儿,再端详一番,又发现右边头发长一些。如此反复,左剪右剪,到最后她自己慌了,开始笑着哄我。我预感到情况不妙,一照镜子,发现头发就像一顶黑色的瓜皮帽扣在头顶上——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我当时就哭了,闹着姐姐赔我的头发。姐姐没办法,只好百般安抚我。晚上母亲开会回来,满腹委屈的我立刻哭着告状。母亲一看我的头发被剪成那样,也十分生气,把姐姐训斥了一顿,我的心里这才好受一点。
一般家庭都免不了会来客人,我家当然也不例外。每当这时,父母便会让我们小孩儿学些待客之道。那时条件差,没有水果、糕点之类招待客人。我记得通常都是一杯茶水,若是男性客人,还会给客人敬奉香烟。不管是茶水还是香烟,父母都要求我们双手奉上。时间久了,我就在心里琢磨,客人一来,大人就会做好吃的请客人吃,还会请客人喝酒、抽烟。酒我尝过,辣嗓子!烟却不曾抽过,见客人抽烟时的惬意劲儿,想必味道一定很美吧?但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我不得而知,又特想知道。于是有一天我和妹妹商量,啥时候我们也尝尝香烟的味道。机会终于来了!我俩从烟盒里各拿一支烟,又到厨房灶台上拿了火柴,迅速躲到一间教室里,相互帮忙把烟点燃,然后贪婪地猛吸一口。您猜怎么着?那口烟差点把我们呛得背过气去!我俩弓着腰、抚着胸剧烈而痛苦地咳嗽,一声接着一声,难受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更不幸的是,我们的咳嗽声把父亲招来了!透过窗户,父亲看到了还拿在我们手上的燃着的香烟,什么都明白了,就把我们狠狠地训了一顿。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尝试抽烟了。
小时候吃肉的机会很少,总是上顿白菜下顿萝卜的,偶尔吃一顿肉就能欢乐开怀好一阵子。妹妹那时患了哮喘,吃了许多药也不济事,这让父母很是忧心,后来得一偏方,说是刺猬肉可治哮喘,且功效不错。母亲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当地的农民说,谁若抓到刺猬,就卖给她,只是有一个条件,得帮忙杀死并剥皮。山里到处都是树林和草丛,刺猬较多,所以时不时的就有农民拎一只剥了皮的刺猬送来。母亲就用一只铝制小锅把处理干净的刺猬肉炖在火炉上。半个小时后,小铝锅开始沸腾起来,渐渐的,一股诱人的香气四散开来,馋得我们直流口水。可母亲说,这是给妹妹治病用的,别人不能吃。每次看着妹妹独享刺猬肉的幸福样儿,我心里的那份羡慕嫉妒恨哪,真是难与君说!不过这偏方还真灵验,妹妹吃了一段时间过后,她的哮喘病真的痊愈了。
上学前的我就像一匹野马驹,成天漫山遍野地跑,到水渠逮蝌蚪,下河沟捉螃蟹;到田野摘野果,去树林采野花。下雨天出不去,实在没什么玩的了,还会玩抓石子、打纸鳖的游戏。无论何时何地,我总能找到自己的乐子。突然有一天,应该是秋季刚开学的时候,我糊里糊涂地就被安排到教室里了。大概因为年龄小,把我当作了“编外生”,我没有跟其他同学一样的课桌凳,我的课桌就是我家吃饭用的小方桌,坐的是一把小椅子。那时学校房子少,条件差,我家吃饭没有专门的地方,就在紧邻我们寝室的教室后面放置了一张小饭桌,前面摆放的是学生用的课桌椅。这间教室权做一年级教室,母亲是我们一年级学生的老师。
自由惯了的我突然被要求一动不动地坐在小饭桌旁,还得跟母亲学习枯燥无味的“a、o、e,i、u、ü”、“人、手、口,山、土、石”以及1加1等于2,我是浑身不自在。浑身不自在的我便想到了逃学,于是接下来的每天早上或中午,我一吃罢饭就悄悄地躲出去玩了,等到母亲来上课发现我没在教室时已经来不及找我了。我就这样跟母亲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多次成功偷得“半日闲”。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孩子怎能斗得过大人!母亲见我顽劣不驯,遂安排妹妹担任专职监督员监视我。妹妹可谓“尽职尽责”,以后每次吃完饭,我刚一开溜,就听妹妹大叫:“妈!她跑啦!”母亲立马揪住我,我只好乖乖地坐到小饭桌旁,心里恨死了妹妹,真想一拳把她打倒在地再踹上一脚。时间久了,我渐渐意识到“反抗”无效,也就不再逃跑了。
从此,我成了一名乖学生。随着识字量的逐步增加,在父亲和母亲的引导下,从读图文并茂的《少儿画报》开始,到各种连环画册,再到短篇的作文选、一直到中篇、长篇小说,书越读越多,我身上的“野性”越来越淡,昔日的“野马驹”终于变成一个爱读书的文静的女孩子了。
2018年10月26日
作者简介:
高英,系湖北房县第一中学教师,多篇论文在《人民教育》《湖北教育》《班主任之友》《教师继续教育》等国家级、省级刊物上发表,另有十余篇论文在省级教育论文大赛中获一等奖、特等奖。工作之余,喜欢读书,也喜欢用文字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记录下来,有小说、散文在地方刊物及网络平台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