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忏悔录 | 考古人的一封公开信
个人简介
尘土君,男,本名姜铭,就职于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初,战斗在希望的田野上,常高唱《大风歌》,歌词曰:“大风起兮尘飞扬,烈日炎炎兮晒黑我脸庞”。每返家,愧难见人,常破帽遮颜过闹市。后转向植物考古,虽日日埋首明镜里,仍不时在各工地间流窜。
考古队领导及同仁:
去岁今朝,诸君或田间地头、或草房棚屋,正无暇它顾,今虽距年终尚有月余,然诸事宜早作了结为善,故提前作一盘点。
未料不盘则已,一盘惊人,余下笔方千言,涕泪已万千,悚然惊觉前半生罪孽之深重,实属罄竹难书。幸天良尚在,故在此坦陈一二,以求自安。
忆当年,三峡考古实习时候,聚义堂前首聚餐。余平生初饮忘情水,酒仗怂人胆,竟伙同三五同学,人手一瓶诗仙太白,满院乱飞,强行围观酒浅之师叔。
可怜师叔求告无门,遂落荒而逃,于月黑风高之夜奔至小江电站桥头,几欲投江。倘若师叔当晚葬身鱼腹,吾等万死难辞其咎!酒浅之人如此互相伤害,天良何在?
今日思之,师叔已是一方人物,好汉不提当年怂,为尊者讳,此处应当省略万余字......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余本布衣,然气宇轩昂(后文详,此处必须略过),奈何却至入职N年后方得脱单。
今日思之,悔不该于实习之日突发少年狂,与一众男女同学、师兄师姐同攀驻地旁之和尚山,须知:山名不规范,帅哥两行泪。
入职十余载,遇母校母系于本院实习5次。余借近水楼台之便,拐走师妹一枚。
此举严重引发众怒,以致实习工地流言盛行,曰:“防火防盗防师兄”。
后续之实习岁月,众学弟高度警觉,每年促成同班鸳鸯一两对,严重推高学长们接近师妹之难度。
余之海拔,不算魁伟,然胜在身轻,实乃工地危险地带爬高拍照之热门人选。从业十余载,踩塌隔梁者10,蹬断竹梯步者20,压垮枯树者30,因落点不佳毁灰坑者10,毁窑址者10,毁墓葬者10,3台相机以身殉职,予单位财产、生态环境、文化遗产以不可磨灭之伤害,唯余之各零部件尚在,目前运转尚属正常。
余之脸,包龙图再世开心;
余之手,撩短袖而现黑白地层;
余之衣,终南卖炭翁之垢面蒙尘。
凭此实力,余轻取“考古队形象代言人”之荣誉称号。多少属意考古之青年才俊,灵魂深受震撼,人生初见即一别两宽——勇带实习后多年,某实习生冒死相告,余方得知真相。
予单位如此重创,余痛彻心扉,特申请转岗室内工作,惟愿从此青灯长伴,礼赞浮尘、侍弄样品,不再抛头露面制造祸端。
然,是祸终究躲不过。
乙未仲夏,招果洞考古队采食野菌,唇齿犹香而天旋地转,集体夜宿医院排毒养颜。本队菁华,一夕折损,诚可痛哉!
余沉痛反思,总结教训如下:
1.余学艺不精,只顾沉迷于炭化种子,而不事野花野菜识别之拓展业务,有负众望;
2.考古队久居穷乡僻壤,无菜可食,“穷”乃此事之根本。
余深怀愧疚,火速启程,赶往工地顶缺。
又,袁公靖者,全国政协委员也,年年于庙堂慷慨陈词,力主为考古人发放野外补助,以慰艰辛。
吾乃后进,人微言轻,仅得以围观热榜,于“考古人之穷何如”话题下,面对久居穷乡僻壤同仁“野外补助何物?”、“余有生之年得见之乎?”之灵魂天问,含泪恳请肉食者慈悲为怀,放区区几十大洋野外补助一条生路。
然基层哀哀,不敌国之碌碌,万机之下,扣之何须理由?越明年,袁公又将为此提案乎?
呜呼,小生无能,只堪摇旗呐喊,忍看同仁艰辛而寸功未进,恨杀小生也!
以上种种,余自感罪孽深重,夙夜为之煎熬,今方一吐为快。
江山父老若容我,欢欢喜喜过新年;
倘若人间没个安排处,唯有自挂东南枝以谢天下矣。
深冬将至,寒意渐起,
惟望诸君遇冷添衣,勿使抱恙。
思过斋尘土飞扬手书
乙亥初冬十一夜四鼓
《中国文物报》创刊以来的文章
全在这里了
全文检索U盘征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