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生 || 柬埔寨古都——吴哥游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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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顾乐生,74岁,主任医师、安徽省科普作协委员、安徽省作协会员。业余爱好写作,著有《海石花》《舟行记》等散文集。
柬埔寨古都——吴哥游踪
飞机晚点,到达柬埔寨暹粒机场已是夜里一点钟(北京时间2点),除了天上的星星,夜幕笼罩下的吴哥,什么也看不清。
吴哥,曾是柬埔寨王国(我国史称为真腊时期)的古都,其庞大的建筑群和精美的石雕,被誉为世界第七大奇迹。1992年,吴哥遗址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受到保护。当我看到,甚至触摸到吴哥遗址时,对于曾隐没于热带丛林中的吴哥文明,仍感到神秘。
精神家园
在吴哥游览,车子几乎每天都要经过吴哥窟前的护城河堤道。透过林荫道右边的护城河眺望彼岸:蓝天白云下、绿树环绕中的庙宇塔影,美丽得令人神往。
这天下午,我终于到达吴哥窟的正门,当我坐在菩提树浓荫下小憩时,凉风习习,清净油然升起。
门阶上守护的石狮,威猛高大,特别是它旁边的七头那加蛇,昂着头,眼睛盯着每一位来访者,神情可怖,足以令世间贪吝歹毒之人,不敢越“雷池一步”。而受戒者、尚善人和观光客,则把它们看作是神的侍卫和接待者,特别是七头那加蛇,就像“彩虹”,是连接世俗和天界的“桥梁”。
吴哥窟建于美丽丛林中的开阔地上,庙门向西,庙长近百米,庙高三层,每层皆有四方回廊相通,呈十字相交,窗户由连珠状石柱装饰,清一色黝黑的砂岩巨石垒砌而成的建筑,建在一层比一层更高的石砌台基上。尤其是第三层神庙中心,底座更是高达十五米,四边皆有石阶可攀爬而上。高台中心建主塔一座,高九层,与之呼应的是回廊四角竖立着风格相同的四座七层宝塔。
整座神庙雄伟壮观,是吴哥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一座神庙。西方人曾惊羡其造型的独特,无法形容,只能说其形如“松果”,状如“凤梨”。“莲花不着水,林月散清天”,还是赵朴初先生的诗句能解其中奥义。
只要仔细看吴哥窟那五座金刚宝座塔,每一座都是用一层比一层稍窄的莲花石座堆摞起来并加盖一个小巧玲珑的莲花宝顶而成。因五塔基座高高地构建在四方水池之上,远眺恰如一朵出水莲花正优雅绽放。莲花佛塔的和谐、对称、庄严、神圣,展现了吴哥古典建筑的永恒之美。
走过护城河上二百多米的石砌长堤,走进神庙的高大石门,就是宽阔的神庙广场。一条石砌一米高、五百米长的中央大道直通庙堂。吴哥窟是国王苏亚华尔曼二世(公元1113--1150年)兴建的一座仿佛教须弥山形式的不朽宗教建筑。
在这座庞大的建筑物上,从廊柱到石墙,到处都是精美的浮雕。除刻有花卉纹饰、古代战争和神话故事,还刻满了美不胜收的仙女。
在第一层回廊中,我们既看到了高大的印度保护神毗湿奴的石雕像,又看到了石墙上精雕细刻的《乳海翻腾》,这种神话的象征意义在通王城和其它神庙建筑上都有表现。
第二层仙女刻像众多,有意义的是有些仙女的眉眼还没刻出。据说,吴哥窟艺术雕像延续了近五个世纪才完成。正是柬埔寨信众持续不断地为吴哥窟修葺和保护作出虔诚的奉献,才将一开始的婆罗门教风格建筑,转变为今日我们所见的佛教圣地。
从第二层到第三层回廊上不可胜数的仙女雕像,不同头饰、丰满优雅、纤柔妙曼的形象,反映出的正是高棉民族特有的美。
吴哥窟原来是国王的陵墓,主奉毗湿奴,后来柬埔寨人为适应新的小乘宗教世界,供奉释迦牟尼佛,使它逐渐变成了柬埔寨佛教艺术的最大一座宝库。
据说,自建庙之初就迎来了锡兰的佛教宝典,随后四方信众供奉的佛像越来越多,这些来自不同年代、不同地方、不同材质的“千佛”雕像,就珍藏在神庙第二层十字回廊交接处,展现出此庙最光辉的一面。
我曾参观过吴哥博物馆,仅这一家博物馆就拥有高棉各个时代留下的金、银、铜、石造像的珍贵佛像1000尊,这个展廊只是柬埔寨佛教文化的一个缩影,可远远多于这个数目的佛像以及相关文物遗迹,已从各个神庙遗址搬迁到世界多个博物馆里收藏。“千佛”不在,但并不影响柬埔寨百分之九十八的人信仰佛教,也不影响吴哥窟今天成为柬埔寨人民的精神家园。
在每年各项庆典活动中,特别是在四月高棉传统新年里,全国张灯结彩,挂国旗,几乎所有民众都要到吴哥窟来朝圣,把最美的鲜花、最好的水果敬献给神灵,在庙里睡觉,吃饭,嬉戏,欢笑,尽情享受着三天莲花佛国的快乐时光。
此间,打扮亮丽的柬埔寨舞蹈家们纷纷登场,身上挂着色彩鲜艳的披巾,戴着金灿灿的头冠,在广场和院落里,一边哼着传统的旋律,一边缓慢地做着纤柔优美的动作,充满着非凡的诱惑。和尚们则随着不同的锣声,做着日课,朗诵着祝祷经文……虽然吴哥文明已经远去,但高棉的文化和艺术在这里延续着,一点也没有改变。
吴哥窟又是柬埔寨的象征。在观光客眼中,也许更喜欢异国风情和神秘的吴哥古建筑,但对柬埔寨人民而言,不论何时,象征着宗教、国王和国家的吴哥窟五塔都是飘扬在他们心中的国旗。
我国老子曾说过:“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正值欧洲教皇和王权统治的黑暗中世纪,在东方,高棉人则用自己的智慧创造了无与伦比的吴哥文化,建造了许多像吴哥窟这样美仑美奂的神庙,赢得了世界各地人民的仰慕和赞叹。
吴哥窟是吴哥地区200多座遗址中唯一座面向西方的神庙。每天,当红日从千年神庙山上升起的时候,曾照亮柬埔寨过去的光芒,不但照亮了今天,也一定会照亮将来。
吴哥落日
太阳每天升起又落下,当斜阳余辉浸染热带密林中古人留下的砖石、基座、回廊和高塔时,一种苍凉壮美的景象就就呈现在我们的面前,让人无不迷恋。
吴哥日落,最好要到巴肯山上去看。国王亚苏华尔曼一世(公元889-900年)在吴哥建立国都时,曾仿佛教须弥山,在王城中心巴肯山山顶上建造了一座巨大的供奉湿婆神的神殿,这也是吴哥第一座供奉印度教三大主神湿婆、梵天和毗湿奴之一的寺庙。
虽然吴哥开国之王加亚华尔曼二世自封为“宇宙王”,因受印度教影响,信奉自然神,尤其尊崇湿婆神,也成了历代吴哥王朝的一种时尚。
在公元1296年,我国元代使臣周达观出使柬埔寨,回来写的《真腊风土记》中就曾清楚地记述:王室中拥有学术修养的婆罗门教僧侣、穿黄衣的佛教僧人,以及湿婆神的信徒。湿婆为印度教爱与毁灭之神,还是舞蹈之神。
印度教认为“毁灭”有“再生”的含义,除毁灭外还可创造。尤其是表现生殖能力的男性生殖器——林伽是他创造力的象征,受到性力派和湿婆派教徒的崇拜。当然,毁灭与死亡是人类无法回避的话题,古代各种文明和宗教便把希望寄托在来世。
在高棉,历代国王为了获得“再生”,只有借助神力,建了很多供奉湿婆的神庙,如完全用沙石建筑的现今仍在密林中保留着它倾圮状态的崩密列神庙;又如用坚硬的红色砂岩垒砌,在每块石头上精雕细镂刻满浮雕而获“吴哥艺术之钻”美誉的女神庙。就是在国王加亚华尔曼七世为自己父亲建造的圣剑寺中,我们也能看到供奉湿婆的神龛和林迦的造型。
为了上巴肯山看日落,下午五点钟,我们就赶到山脚下。在这里真应了“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句老话,世界各地观光客、旅游团和朝圣者,此时早已蜂涌而至。只见山下人欢车鸣,游客服务市场爆棚,停车场车满为患。
巴肯山,也不过近百米高的小山,在广袤的吴哥平原上,就显得高耸挺拔了。巴肯山山门边雄立着两尊二米多高的石狮,管理人员正一一检视着上山人的衣冠,凡衣冠不整、穿拖鞋或裤裙高过膝盖者,一概谢绝入内。毁损严重的石阶早已封闭,右侧修了一条环山而上的步道,左侧则是骑象进山的山道。
门口凉棚里穿绛色衣裤的乐者们,不紧不慢地拉着三弦胡,吹着坚笛,敲打着双面鼓和木琴,用低沉徐缓的天外梵音,欢迎着上山的观光客。伴随着梵音和人流,我登上了巴肯山。
据说,巴肯庙高五层,每层建塔,共有108座金塔,层层叠叠直达顶点,高达百米,蔚为壮观。此时落日已与山顶平齐。山顶上茂林环围,一座用巨石垒成的方形神殿就耸立在眼前,全身被染成了古铜色,富丽堂皇的神殿就像巴肯山的冠冕。
神殿边长近百米,四面设有石阶,分五层递升,每层平台都有成对的锥形石塔和石狮雄立,虽然不少塔顶已经坍塌,但神殿的高大和苍凉,仍然让人震撼。
我按管理人员的指引,顺着护阶“百步云梯”而上,到第五层平台,还要再登一米多高的石阶,才能到达神殿之巅。神殿位于高台正中,殿顶已不复存在,留下的殿身全部用有浮雕的巨石镶嵌而成,就像凯旋门,四边的石门、石柱和石墙上雕刻有花边纹饰和仙猴、仙女的雕像,虽然经历了一千多年的风侵雨蚀,依然生动,清晰。
我站在高台上,环顾四周,美丽辽阔的吴哥丛林就展现在眼前。神殿西北大约六、七公里的地方就是吴哥通王城,南边十公里左右是暹粒市区,东南四公里的地方就是著名的吴哥窟了。岁月把吴哥王城和众多古寺庙遗址湮没在丛林之中,只有远处高高的吴哥窟五座宝塔仍在夕阳中熠熠生辉。
红日西沉,正下方就是浩渺的洞里萨湖。日出日落,每天皆然,湖水为迎接落日回家,早早地铺起了红色的地毯。朝圣者们在神殿门前燃起了香火,供上水果,面对日落,无论是寻求寄托,还是虔诚祭拜,意在求得灵魂的安顿。夕阳勾画出神殿和石塔黝黑的倩影,暮霭渐浓,我赶紧拿出相机记录下这难得的光影。
在吴哥看日落,变身塔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在吴哥建筑中,造塔是最接近天的方式。公元961年修建在吴哥王城外的国王寺庙变身塔就是典型的塔山建筑,三层高高的塔座,威立的石狮,如林的砖塔,陡峭的台阶,加之这里视野开阔,经常吸引着一些游客在此看日落。变身塔其实是国王贵族们的火葬场,是他们轮回解脱、变身为神的地方。锥形砖塔经过千年岁月的侵蚀,早已斑剥破败,但在残阳夕照下仍泛着生命的血色。
夕阳光影慢慢地离开了罗洛士遗址群:巴孔寺、罗雷寺、普利哥寺,又移到巴肯庙、变身塔和女神庙,当它照到吴哥第一座全部由沙岩建成的寺庙茶胶寺时,我看到了古高棉建筑美丽的蜕变:先堆后雕,全部用石块堆砌神庙,神山金字塔结构取代了锥形塔,经20代国王努力,历700年时光,在方圆200平方公里的丛林里,把吴哥建设成了人间天堂。
从光线在这些鬼斧神工般建筑上的移动,我看到了高棉人在人物造像和雕刻艺术上从神到人,从天上到人间,从古典艺术到古典主义的华丽转身。
随着光线在塔影雕像间移动,我也看到了纯朴的高棉人民心灵的追求和信仰的变化。当夕阳收起那最后一缕余辉时,留给我的是一首绝美的七绝:“吴哥林密埋幽径,神庙台空夕照明。借得千年乳海水,沧桑洗尽露真容。”
高棉微笑
在艳丽的四月,我走进了古老的吴哥通王城。沿途是高高的棕糖树和椰林,盛开着紫荆花、黄浙花和鸡蛋花。凤凰树繁花似锦,婆娑如盖;三角梅姹紫嫣红,摇曳多姿。
吴哥通王城是在吴哥窟建成30年后,由国王加亚华尔曼七世(公元1181-1218年)修建的伟大工程,包括巴戎庙、塔普伦寺、圣剑寺、达松将军庙等一大批工程,为吴哥留下了又一批宝贵的文化遗产。
现在的吴哥通王城是森林之城,城内是森林,城外也是森林,分隔它们的是周长十二公里石砌的城墙。皇宫废墟和空中宫殿、巴本宫、斗象台、癞王台、十二生肖塔等建筑遗址散落其间,成了森林的客人。在那里,随处可见绿叶掩映的石塔、石门、石柱、石阶、高台和引人入胜的石雕,如同走进一处仙境。
据说,王城五座城门保存完好。我们在景区换乘中巴,每次都要从南门进入王城。高大的石垒城门上是四面佛神像塔,门两边有三头的石象拥立着。城门前两边排列着密密麻麻的诸神石像,一个挨着一个,牢牢地抓着那加蛇身,就像在拔河。
国王加亚华尔曼七世在其国都城门和其曾读书办公的圣剑寺门前再现乳海翻腾的景象,是为了确立国王自身的神性。因为他在王城中心建造了巴戎神庙山,庙中心最高金塔,既是他的陵墓,也代表着世界轴心。他深信以他为中心的千年乳海翻腾,借助神力搅出来的五头马、三头象、众仙女、毗湿努的妻子和圣水,是确保一国昌盛的根本。
远望巴戎庙,就是森林城中一座巍巍的石山塔林。宏伟的三层石基上,几十座石塔围绕着中央金莲花石塔而建,金莲花石塔则建在最高一层台基中央,并耸立在四周连体的石塔之上,开有两层窗户。而环围金莲花石塔的每一座石塔的四面都雕刻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四面佛神像。只要你走近巴戎庙,无论从什么角度,都能看到这些神像的眼睛。
我从西门走进神庙,回廊已坍塌,裸露的石柱上刻有精美的舞女雕像,四周庙墙上仍能辨识出记述着古代战争、百姓生活的丰富石刻。我从第二层四面佛神像塔石门拾级而上,来到第三层平台,头顶上是蔚蓝的天空,四周尽是精美的四面佛神像塔。
巨大的佛像个个慈眉善目,双眼低垂,神态安祥,宽厚的嘴唇露出微微的笑容。有人说,这些造像是按照国王加亚华尔曼七世的笑貌来雕造的;有人说,这些是印度教的创造之神大梵天的仁慈面孔;还有人说,他们是参照观世音菩萨的慈面雕塑而成的四面佛神像。我认为都有道理,因为这些造像是建筑、艺术与宗教发展的必然结果,融入了天神和佛的崇拜,寄托了当时高棉人的希望。而从造像艺术的角度上讲,这恰恰是吴哥艺术的又一个里程碑——被美术史上通称之为“吴哥的微笑”,是人性的微笑。
当我行走在吴哥茫茫的热带丛林、城市和乡间,都能看到这样的微笑。虽然高棉人还不富裕,农村甚至无水无电,他们吃着一年三熟的稻米,穿着短衣薄衫,住着高脚屋,过着几乎原生态的生活,大人牵着水牛在田间劳作,黄牛、白牛悠闲地在田边吃草,孩子们在路边尽情地玩耍,但是,我从他们无忧无虑的眼神里看到了希望,觉得快乐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们信佛,虽然国家有免费教育,但他们相信,佛才是他们生活的老师。每个村都有自己的佛寺,敬神、劳作,才是幸福的源泉。
“吴哥的微笑”在周达观出使吴哥一百多年后,相当我国明宣德年间,即1431年,柬埔寨国王为躲避邻国暹罗的侵扰,离开了吴哥城,迁都到了金边,“吴哥的微笑”消失了,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热带丛林之中。入侵者和后来的殖民者虏掠走了王宫和神庙里的金、银、铜造佛像和珍宝,把无数精美的雕像拖回到他们的国家,雕刻出来的都城吴哥就这样没落了。
没落的宫殿和寺庙,很快被森林包围起来。在一年又一年旱季和雨季轮回交替中,树木以疯狂的热情,深入到神庙和废墟,以瀑布般的丛根将石门框起,在神像塔顶撑开遮阳的树冠。树根不希望建筑倒塌,像母亲一样,呵护着睡觉的孩子。
这些美丽、坚固、沉重、巨大的人类文明遗址就这样在森林的庇护下,深睡了好几个世纪。还是《真腊风土记》这把钥匙,打开了这扇古老高棉文明的大门,直到1907年,柬埔寨吴哥古王城重新展现在世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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