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专栏】桤木树 / 文:冷月无声

【知青岁月-专栏】

从50年代到70年代末,总数估计约1200万至1800万之间的知识青年积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指示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共和国历史上,知识青年是一个庞大的特殊群体,他们人生经历丰富而坎坷!

为此,本刊专门开辟【知青岁月-专栏】,欢迎各位曾经的知青前辈们来稿分享当年那如火如荼的岁月!

桤木树

冷月无声

我插队的那个地方有一种树,叫桤木。山坡上、溪水边、林子里,到处都是。它长得很快,过两三年就比碗口大了。杜甫曾有“饱闻桤木三年大,与致溪边十亩阴”的诗句。这种树木质软,朽得快,不能做家具,不能用来修房造屋,当地人只用它做烧柴。

它的生命力又极强,种子落在哪里,哪里就萌生出葱翠的苗,即便在石缝中也能生长。

当世界发达国家已进入电子时代,农业生产早已机械化、自动化了,这里还在沿袭两三千年前刀耕火种的轮耕制。轮耕的土地大都是间杂有灌木丛的桤木林。开荒时,先把山坡上的大小树木、荆棘藤蔓一应斩断,过些时候,待其略为风干,再放一把大火,全部烧光。其后,就在烧焦的土地上下种,不需施肥,就会有一季丰厚的收成。以后,再种两三年,就丢了,又在别处开出一片荒坡。待这片荒坡没多少油水了,先前丢荒的地方已长出密密匝匝的桤木树,成了二毛林,又可以开垦了。

这样种了又丢,丢了又种,不知延续了多少年、多少代。我甚至认为,是桤木树养活了这里的人,使他们得以子孙繁衍,历久不衰。不是吗?桤木的树干背回家可以烧火做饭,煮猪食,它的枝叶就地化为灰烬,变作肥料,培育出株壮、个大、颗粒饱满的包谷,给苦寒的人们以温饱。在这偏远落后的角落,桤木树进行的是怎样的事业啊!

人们对桤木树却极不珍惜。农民的灶膛都很大,常常是大块大块的桤木填了满满一灶。上山打柴,背不完的就让它烂在那里。林子里腐烂的就更多了,谁也不去管它。因为不成材,也就不可惜。它不像黄花梨、红松、楠木、香樟等名贵树种,有广泛的用途,即使长在穷乡僻壤,也会被人发掘出来,高价出售。或用来修房造屋,或做成各种用具摆件,卖到各地,甚至漂洋过海,远销国外。出尽了风头,享尽了荣华,好不风光。据说,修毛泽东主席纪念堂时,就在这儿精选了几大车香樟。而这样的殊荣,自然轮不到桤木树。

桤木树虽然不能登大雅之堂,见不了世面,却绝不牢骚满腹、自轻自贱,总是默默地生长,默默地腐朽。既知位卑命薄,而又依然直挺挺地生长,从不低眉俯首,弓腰驼背。乐知天命而又自强不息,既生生息息,繁衍着自己,又留给山里人一片沃土,一片生机。就是腐朽了,在霉烂的地方不仅有新的桤木长出,这土壤也变得特别肥沃,使长在其上的草木更加丰茂葳蕤。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气度啊!

在乔木的家族中,有的树是不容易腐烂的。譬如胡杨,被誉为“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而楠木、红椿、铁力、香樟等坚硬树种,深埋地下千万年后,还可能碳化为珍贵的乌木。据说,60年代末,修岷江大桥时,发现了两根硕大的乌木,通体乌黑,已不知在水下埋藏了多少年。前来围观的人络绎不绝,众口“啧啧”,无不视为珍奇。也许这乌木早已飞黄腾达,正供奉于庙堂之上,或被能工巧匠做成美物,献殷勤于富绅伟人膝下。现今,由于大工程建设者众,各地乌木发现得越来越多,有实力雄厚藏家还建起乌木博物馆,但毕竟是不可再生的珍稀物种,越发掘就越稀少,其价值只会越来越高。桤木树因为腐朽太快,当然不会有碳化乌木的命运。

人类社会又何尝不是如此?和无穷之宇宙相比,人的一生是太短暂了。就躯体而言,谁能不朽?可汉武帝、唐太宗是不朽的,屈原、李白是不朽的;拿破仑、华盛顿是不朽的,爱因斯坦、爱迪生是不朽的。凡是给世界以震动,影响社会发展进程,给历史烙下印痕的人都是不朽的。若是蒙受冤狱,也终将昭雪,从而再现其不灭的光辉。然而,青史留名的毕竟是极少数,芸芸众生、黔首庶黎还得速朽。不过,要是没有多数人的速朽,又何来少数人的不朽?速朽支撑着不朽,滋养着不朽。

如果我是一棵不成材的树,该怎样生长,又该怎样腐朽呢?

1986年10月于乐山柏杨坝

图片来源:网络; 

图片版权归原图作者

【作者简介】

殷利民:

男,笔名“冷月无声”。四川省乐山市人,乐山师范学院高教研究所副研究员(已退休)。在各类期刊上,先后发表文学批评及高等教育研究论文20篇,近20万字;其中,人大报刊复印资料全文转载1篇,索目5篇。

作者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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